第二十一章一剑见血
金陵王府，茶舍。
陈珈瑶亲自沏上一壶茶，紫砂杯倒上七分满，递给眼前的空慈禅师。
空慈举起杯微微一沾，笑道：“想不到金陵王在泡茶方面也颇有研究。”
陈珈瑶也笑道：“若比起少林的茶，自然是差的多。”
空慈微笑，放下紫砂杯，“金陵王客气了。”
陈珈瑶给自己也倒上一杯茶，“世人多见我之女儿身，都称我女金陵王，独大师去了这女字。”
空慈双掌合十道：“不过男女之别，又何必在意这一字之差？”
陈珈瑶叹道：“若人人都若大师这般想，我的麻烦便少得多了。”
接着陈珈瑶道：“金陵天下会之事，多谢大师了，至于这武林盟主，依我的意思，大师再合适不过。”
空慈笑道：“金陵王是否见过人力可控自然江海河湖？”
“未曾。”
“金陵王又是否知道江湖为何叫江湖？”
陈珈瑶沉默。
“所以何为这江湖的武林盟主，谁又是这江湖的武林盟主？”
陈珈瑶叹气，端起紫砂杯饮了一口。
空慈继续问道：“你是武林盟主吗？”
“我不是。”
空慈笑了，“我也不是。”
“那么我们接下来？”空慈拿起桌上的紫砂杯，笑着问道。
陈珈瑶也笑了，举起自己的紫砂杯。
“饮茶。”
***
金陵天下会，陈珈瑶力战曹寒霜后晕倒，银龙公子突现，演武场混战一片。
杀与被杀每一刻都在发生，没有人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也没有人知道何时这是一个尽头。
唯有握紧手中刀剑。
直到一声钟声洪亮的响起，如远古洪荒开天之巨响，神圣和震撼，穿透每一个人的耳膜，传达至他们的心底。这钟声仿佛有魔力一般，让每一个人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静静注视着那钟声传来的方向。
空荡的高台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口大钟，两个和尚举着木桩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敲击。一个白眉白发的苍老和尚，闭眼转着手中的佛珠，嘴中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他念的是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譬如工画师，分布诸彩色，虚妄取异相，大种无差别。大种中无色，色中无大种，亦不离大种，而有色可得。心中无彩画，彩画中无心，然不离于心，有彩画可得。彼心恒不住，无量难思议。示现一切色，各各不相知……”
地藏王菩萨本愿经，超度亡魂。
他念的声音并不响，却还是能在洪亮的钟声中清楚地听到。
有人认出了他，道出了他的来历。
江湖英杰榜第四，少林方丈，空慈。
他让这片尸山血海的阴霾中，重新闪耀出一丝神圣的光。
赵雅芝下令打开演武场大门，放行所有人。
这是唯一的选择，也是金陵天下会的终结。
***
密室的门轰隆一声放下，这里的空气带着一丝潮湿和闷热，隐隐有水滴答滴答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这已是瞿一这些日子来，换的第六个软禁他的场所。
九儿取下套在瞿一眼前的黑布，但一片黑暗中仅有一丝微微的亮光，还是很难看清楚事物。
瞿一叹道：“我们还要换多少个地方。”
九儿微笑道：“这已是最后一个。”
瞿一的眼睛中似乎有着一丝亮光，“是不是这里，已是幕后那人想见我的地方？”
九儿叹道：“你很聪明，你马上就能见到他，可你见到他后，是死是活，我就不能保证了。”
瞿一道：“我想我会活着。”
九儿又笑了，“你倒是很有自信。这些日子为了躲避红袖的耳目东躲西藏，倒是苦了你，就连盲女那丫头都忍不住逃了。”
瞿一道：“她早就该离开了。”
九儿道：“只是我不知道，她一个眼睛不方便的女孩子，又怎么敢走，她该怎么照顾自己……”
瞿一道：“你已可以放心，她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九儿惊疑道：“你知道她在哪？”
瞿一的眼光在黑暗中仍然清冽，直直地盯着九儿，“她不叫盲女，她叫叶青青，翠茗山庄真正的遗孤！”
九儿愣了一下，眼睛垂下道：“她已全部告诉你？”
瞿一轻轻道：“嗯。”
这个“嗯”字出口的同时，瞿一的穴道仿佛已自行解开，手脚上的镣铐也已掉落在地。
黑暗中九儿的脸色已变了，“镣铐的钥匙只有我有，叶青青也不可能解开你的穴道，你是什么时候脱困的？”
“一开始，暗巷里，你暗算我的时候，我就没有中招。”
九儿的脸刷一下白了，“你一开始就未中我的暗算？”
瞿一缓缓道：“你当时问了我一个问题，你问我在酒馆中被我杀掉的那两人提到了的红袖是什么。”
九儿似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可若我真是翠茗山庄遗孤，不会武功的我不应该在吵闹的酒馆中听到那两人的话。”
瞿一点点头。
“你故意装作中计，只为找到幕后的人？”
瞿一又点点头。
九儿苦笑，“我自以为聪明，没想到却被你耍的团团转，现在你是不是已要杀我？”
“我的剑，不向着朋友。”
九儿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我骗了你，暗算了你，将你困在这里，屠了翠茗山庄满门，刺瞎了叶青青的眼睛，你却说我是你的朋友？”
瞿一的目光中带着怜悯，“我认得你的剑路，也记得尸体上的剑伤，翠茗山庄的一百六十八口性命不是你害的，叶青青的眼睛也不是你刺瞎的，反而是你从凶手的手下救下了她。我实在不懂，你天性是善良的，为什么却偏偏要强迫自己去做恶人？”
这个看似轻松的女孩，也一定有着她难以对外人道的心事。
九儿沉默，黑暗中隔外安静。
瞿一叹了口气道：“青青让我转告你，多谢你这些天来的照顾。”
瞿一起身，不知从哪里已拿到了他的剑。
一人一剑，朝门外走去。
九儿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就在门外走廊的尽头的那间屋子，但你去了，你就会死。”
瞿一笑了，“也许我本来就喜欢找死。”
瞿一打开了门。
黑暗中寒光一闪，九儿拿出自己一柄短剑架在自己咽喉，准备自刎，一道闪电般的剑影却已将她手中的短剑飞快打落。
瞿一的剑已出鞘。
九儿抬起头，“你连让我死都不行？”
瞿一叹道：“死的人已经足够多。”
九儿恶狠狠地道：“你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大蠢蛋！”
瞿一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也许我就是的。”
九儿泄了气，她发现对于这种骂不还嘴的男人，她实在没什么法子。
突然她轻轻地道：“我听说瞿一每出一剑，都一定会见血，我若不死，岂不是就打破了这句话？”
瞿一愣了一下，道：“对。”
他用剑在自己手上轻轻一划，血顺着手掌滴下。
“现在我的剑已见血。”
他走到长廊的尽头，手轻轻推开那盏藏着幕后之人的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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