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临海靠山,绕海岸婉转着一条公路,直通山脚,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经过,一入了夜,却能远远地在山下听到重机车躁动着的嗡鸣声。
市里上层圈子的纨绔们精力比智商旺盛,又舍得砸钱,安全的游戏玩腻了就想找点新花样,山路飙车属首选。
“顾哥,这才不到十二点呢就回了啊?”有人笑着问。
山路中的夜色格外深,倚着车的人一身暗黑色机动冲锋衣,五官并看不真切,只指尖的一点红灼明明灭灭,隐约可见两条长腿,侧脸的弧度凌利,声音偏沉:“啊,明天周一上课。”
旁边的人笑声不一。
有人开玩笑:“您家里这么有钱干嘛还去什么市里的重点高中,出国去个贵族学校不就得了。”
“老爷子不乐意。”
“爹妈都没了,还怕什么老爷子。”
周围寂静了一瞬。
顾瑜冷眼朝身后望过去,眯了眯,面无表情,随意弹了下烟灰。
说话的人嘴边顿时一卡,面色不善地别开脸。
怂逼。
“走了,回见。”
顾瑜懒得理人,在岩石上按灭了烟,侧过脸,指间夹着的烟蒂十分精准地往旁边站着的人手上一弹。
他弯着眼,恶劣地扯起嘴角,长腿一抬跨上机车,套着精黑护腕的腕骨骨节清隽,俯身加码,疾风后于噪动嗡鸣,迅猛地扑了后面的人满身。
“……操他妈的!”郑硕没躲及,被喷了个正着,气得双目通红,狠狠别了别脸,啐一口。
不说是他,其余几个人也神色各异,但都称不上愉悦。
接了烟蒂的那位咬咬牙,攥紧了,拧眉:“顾家家大业大就算了,他一个人私生子在咱们面前还敢装相。”
“忍忍吧,据说顾老爷子跟他关系也不好,等过两年……”
郑硕神色晃动,盯着早已再次沉寂了的公路尽头,咬牙:“我忍不了了。”
高三的周末已经算不得是假期,尤其是重点高中,布置试卷及其多,白天要去兼职,只能留时间给晚上。
做完最后一张数学试卷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
沈一灵伸了个懒腰,屈腿蹬着桌子,懒懒散散地晃了晃,打了个呵欠拿出手机。
一个多小时前,兼职餐厅的主管给他发了条消息。
--念在你年纪小,这次就算了,私下斗气的事不要再有下回。
沈一灵啧一声,眼角微扬,打字:
--告诉你那傻逼侄子,再敢拿他那狗爪子碰老子一回,折的就不只是胳膊了
他刚发完,就被狗爪子三个字激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讨厌狗,但也不能这么侮辱人家。
于是皱皱眉,直接丢开手机,洗澡去了。
吹完头发回来,夜已经很深,窗外风声呼啸。
沈一灵定好早起的闹钟,模糊看见00:00的时间,下一秒就沉入了睡梦中。
外面似乎是在下雨,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树叶上,隐约有些哗然的意味。
闹钟还没响,沈一灵就没睁眼,埋头蹭了蹭被子,继续深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就竟然他妈的亮了。
沈一灵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上充满逼格的吊灯,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在精神错乱。
他眯眯眼,掀开被子刚要下床,立即就愣住了。
……这个好像、貌似、竟然不是自己的身体。
卫生间里的镜子比小破出租屋的整个卫生间还大,一侧映出身后墙壁上的壁炉,暖色的火光温温燃着,明明暗暗。
镜子里的少年正拧眉盯着自己。
短发,纯黑短袖,眉眼精致,看人时隐约一股戾气。
怎么看怎么熟悉……怎么看怎么惹人讨厌。
沈一灵下意识顶了顶舌尖,猛地一疼。
他皱眉,摸了摸一侧的虎牙,对着镜子,没什么表情地扒拉两下头发,摸索着走到内嵌门的衣柜间,在角落里翻出校服,拎出来看了眼。
干净得像是没穿过,连衣领上扣着的校牌名都还保留着做工粗糙的棱角。
一寸照片上的人发短而黑,皮肤冷白,目光里带明显的不耐,和平日里校榜通报的校霸顾瑜,一模一样。
手机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十点,只是窗外阴雨,还有些看不出天色亮来。
反正都已经迟到了,再迟到一会儿也无所谓。
沈一灵慢悠悠地洗了漱,随意套上校服,推开卧室门。
看着螺旋型的扶梯,以及装潢随简但贵的绝大客厅,沉默片刻,关了门,下楼。
楼下拿着大剪刀修花的玲姐听见动静,抬起头,愣了:“少爷?”
……万恶的资本主义。
沈一灵扒拉下头发,挪开视线,啊一声,绕过扶梯下了楼。
玲姐上下把人看了两遍,像是有些迷惑又像是有些惊异,但想起这位平时的作风,只好压了问话,勉强笑笑:“少爷刚醒啊?吃早饭吗?”
沈一灵确实有些饿了,想了想刚要应一声,就见隔壁书房忽然打开了。
玲姐一看见人,顿时就头疼得想溜:“老爷。”
顾天成端着茶过来,不怒自威,看着人,也不出声,目光在沈一灵身上转了两圈,拧眉:“今天怎么起这么晚!又想造什么反!”
沈一灵从没被人吼过,吓了一跳,但也没察觉到老头的恶意,于是咳一声:“昨晚着凉,就睡过了。”
玲姐将溜未溜的步伐顿时打住了,提着大剪刀,震惊地扭头看过来。
顾天成警惕着的下一句暴躁的话就卡在嘴边,硬生生憋住了,瞪着他,半天没反应过来:“着、你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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