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都不敢动，程实力苦着脸，眼里含着泪，可怜兮兮地说：“我也是被逼上梁山啊！谁愿意做砸人饭碗的缺德事儿呢！咱们科里，就你们两个年轻，有本事，能干事儿，你们出去了，还能再找个工作是不是？要是其他人出去，只能饿死啦！咱们咋能眼看着同事吃不上饭呢？所以，思来想去，就得委屈你们兄弟两个！我这正想找你们聊呢，谁知道，一大早，总经理就找我有事儿，把这事给耽搁啦！你们听我说。我这心里难受着呢，我比你们更难过，这科里一共十个人，手心手背都是肉，谁离开这里，我都舍不得啊！咱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多的都快二十年啦！咱们在一起工作的时间，真比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多呢。”
李舷不觉松开手，程实力揉了揉手腕，眼泪一对一双地往下流：“咱们都是在一起这么多年的弟兄！说实话，要是我能说了算，咱们都不走，全留下。可是，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单位搞改革！非让‘双向选择’，逼得我没办法，我和你们一样，不愿意改，你们说说，咱们这么大一个公司，减几个人，效益就能上去？就能扭亏为盈？这说破天也没人信。可是，上面这么定的，咱们真没办法。我真想撂挑子不干啦！可是，我不干，还是要有另一个人干不是？改革的事儿，咱们能挡住吗？”
一屋子人全沉默下来，肖腾飞递给程实力几张纸巾，他擦了一下眼睛，哽咽着，声音有点颤抖：“按说改革要越改越好，让职工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舒坦才对，这改革咋还先砸咱们职工的饭碗呢？我也是想不通，不说别的，就咱们科这些人，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都是一家人的饭票啊！我这心里不是滋味啊！要是能再选择一次，我宁愿不当这个科长。”
程实力越说越动情，鼻涕一把，泪一把，李舷眼泪禁不住掉下来，济恒眼里也泛起泪光。一屋子人都被程实力的话感染着，唏嘘不已。秦春秋站在门口，竟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这时有人说：“是啊！这是大潮流！谁也挡不住！”
“真是难为人啊！”
“你们说，这企业都承包了，他们不就是以前的资本家了吗？”
“还是您领着我们干吧，要是来一个生人，更不讲感情啦！”
“对！我们跟着你干。”
程实力见有人声援自己，胆子渐渐大起来，底气也足了一些：“有的科长为了推卸责任，搞全体职工投票，这种挑起群众斗群众的办法，我不想做，我也不屑于做。咱们要做一个有担当的人，不能让同事间纯洁的友谊蒙尘。”
程实力站在屋了中央，激情演讲，唾沫星子四溅。
李舷说：“凭什么非让我和济恒下岗呢？你再怎么花言巧语，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程实力拍着胸脯说：“我刚才说了，这十个人中，只有你们两个最能干，出去能混上饭吃，其他的兄弟们老的老，弱的弱。你们两个放心，我已经帮你们想好出路啦！咱们项目上，需要外包一些活儿，你们两个招一些工人，我想办法给你们包点活儿干，好歹挣点儿，就比工资多。”
李舷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像胡队长一样当个包工头儿？”
济恒说：“这个我们干不了。”
程实力说：“这个不难！你们干了这么多年业务，活儿包给你们，公司放心。我一定跟公司领导去说，活儿给谁都是给，不如给你们两个干。咱们八个人帮两个人，还是好帮的。你们大家伙说，对不对呀！”
“对！你们两个放心，有我们饭吃，就有你们一口饭吃。不能眼看着你们受罪。”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一起帮着李舷和济恒度过难关。”
科里的人都聚在这里，在程实力的鼓动下，屋里的气氛由剑拔弩张，变得祥和热烈，这哪里像是争得你死我活的岗位竞争呢？有点像是战前总动员啦！李舷和济恒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局面，有点措手不及，他们两人对视一下，没从彼此的眼睛里找到答案，一时不知道咋办才好。
李舷不甘心就这么偃旗息鼓，他挺了挺后背，两手叉着腰，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高声嚷道：“你们都给我听好啦！程实力砸了我和济恒的饭碗，保住了你们的饭碗，你们欠我俩一个人情。”
李舷说向济恒一挥手，完昂首挺胸地走到门口，拉开门，又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程实力，这才转身走出去。济恒愣了一下，跟在他后面，走出办公室。
程实力看着李舷和济恒出门，走远了，料想他们不再回来了，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轻轻吐了一口气，心里说：“这大冷的天，竟然出这么多汗。”
肖腾飞恭维道：“您真是处乱不惊啊！有大将风度！有大将风度！”
秦春秋脸上带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天真表情问：“您真想给他们包活儿？”
程实力沉吟了一下，这本是他灵机一动想的缓兵之计，根本就是顺嘴一说。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能出而反而，只好硬着头皮说：“当然，咱们帮他们两个是应该的，他们下岗，也是为咱们科里做出了牺牲呢，今后咱们要多照应着他们点。”
肖腾飞忙着拾起地上的文件，放到程实力的桌子上。程实力努力掩饰住得意的神情，没想到自己反应这么机敏，讲话这么有煽动性，他看着大家，装出很难过的样子说：“大家都快忙工作吧。哎！为了保住大家的饭碗，我可是拼尽全力啦！今后的工作，就看你们的啦！”
济恒和李舷回到办公室，李舷说：“咱们就这样妥胁了？”济恒像是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说：“是啊！就这样卷起铺盖滚蛋啦！”
李舷跌坐在椅子上，眼泪流了下来：“我中专一毕业就来这里工作了，算起来已经快十年啦。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公司，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公司，被公司像扔一块破抹布一样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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