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之后又喝茶聊了会儿闲话，主要是顾润祯回忆他跟宋厚延年轻时的故事，两个小辈安静听着。
时针转到九点，倦意浓郁地涌上来，宋宛熠忍着不打哈欠，但神情明显倦怠了，一动不动地窝在沙发里，眼神发直。
见她忍哈欠忍得眼泪汪汪，顾怀翡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困了？”
宋宛熠猛地一惊，像熟睡的猫被外界吵醒，双眼瞬间睁得滚圆。看清是她，眼皮一点点地塌下去，将漆黑的瞳仁遮去大半。
长辈还在讲话，犯困很不礼貌，宋宛熠努力打起精神，摇了摇头。“没有，现在还早，我不困。”
顾怀翡便也不说破，坐在她左手边，屈起手指抵住下巴，望着她微笑。
顾润祯看看时间，下意识地往玄关瞥了一眼，语气不大高兴：“你哥怎么还不回来？再打电话催催他。”
顾怀翡正准备拿手机，保姆赵姐走过来，解释说：“怀珉刚才发信息过来，说酒局上喝多了，不过来了，直接回家，改天再请萌萌吃饭。”
“当哥哥的，这么不懂事。”顾润祯沉下脸来，碍于宋宛熠在，不好多说什么，先把话题挑开：“萌萌一大早坐飞机过来也累了，我就不多留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然后又对顾怀翡说：“跟萌萌一起回去吧，多让着点妹妹，别吵架。”
小屁孩们一起玩，大人们总会叮嘱，好好玩，别闹别扭。二十七八岁了还听到这种叮咛，宋宛熠有点不好意思，但同时也感觉很温暖。距离感一下子就没了，似乎自己从小就和顾怀翡一起玩，在顾润祯膝边一天天地长大。
心里暖烘烘的，宋宛熠乖巧地跟顾润祯道别，头垂下去，还没抬起来，蓦地压上来一只手。
顾怀翡带着笑意的声线从背后传来：“我们走吧，妹妹。”
司机老刘跟在她们后面出门，坐电梯下车库，一看车型，知道是辆两座跑车，非常有眼色地说：“我散会儿步，等下打车去酒店，你们先走吧。”
顾怀翡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等宋宛熠坐好，轻手关上门，才绕去驾驶座开车。
车里没开灯，车库顶白炽灯明亮地照进来，将顾怀翡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映得雪白。宋宛熠面朝正前方，视线却若有似无地往旁边瞟。
应该要聊点话题，可怎么起头，继续叫顾老师，还是喊姐姐？
宋宛熠正犹豫着，旁边的人先开了口，语气十分自然地问：“妹妹，你的行李在酒店吗？多不多？”
宋宛熠赶紧答：“在酒店放着呢，不多，只有两个行李箱。本来打算住宿舍的，带多了怕宿舍放不下。”
“嗯。”顾怀翡缓缓踩刹车，等小区侧门的道闸升降杆完全抬起，柔缓地加油提速，右转，驶入大都市灯火通明的夜晚。
一线城市节奏快，压力大，开车的也好、走路的也罢，个个都拧紧了发条，拼了命地赶路。
宋宛熠有时候加班，深夜下手术，科里的男同事会顺路送她回去。一摸上方向盘，平日里再风度翩翩的书生都路怒症爆发，嘴里骂着脏话，手下不停地按喇叭，反差巨大。
九点多，二环路车流量依然不小，公交车、出租车加塞抢道，顾怀翡却保持一贯的淡然，不与人争抢，平稳从容地走自己的路。
都说开车见性格、旅行见人品，跟她单独相处的时间虽然很短，但宋宛熠觉得，已经能够看出顾怀翡的秉性。
她是一位，美玉般温润的姐姐。
“妹妹”这两个字从她嘴中说出来，没有半点戏谑轻薄的语气，真真切切，落落大方，跟落在头发上的手一样，透着恰到好处的亲近与温暖。
想到这儿，宋宛熠不再犹豫称谓，终于说：“我来进修的这段时间，要麻烦姐姐了。”
“不会，跟妹妹一起住不叫麻烦，应该叫乐趣。”顾怀翡侧眸看了她一眼，笑道：“兄妹跟姐妹还是很不一样的，有你在的话，生活会增加许多甜美气息。”
宋宛熠自告奋勇：“我会做甜点，蛋挞曲奇麻薯蛋糕，都会一点，姐姐喜欢吃甜的吗？”
“都可以，我都喜欢。”红绿灯路口，顾怀翡停下车，换到空档等待，转身看向旁边：“今天时间晚了，不折腾了，你先休息，明早我再来接你。”
“北四环和西三环各有一套房子，四环离医院远，但住得宽敞，三环近很多，不过空间比较小。明天你都看看，再决定住哪儿。”
宋宛熠点头说好。
车开进酒店停车场，顾怀翡陪她上楼，一直将她送到房间。宋宛熠刷卡开门，顾怀翡却没进去，脚步停在门外的走廊上。
房间只开了玄关灯，投下一束昏黄。走廊壁灯如孔雀开屏的尾羽，向四面均匀铺撒耀眼的金辉。
顾怀翡站在明暗交界的光影里，低眉浅笑，笑容氤氲，如春日浮于江面的暖烟。
她伸出右手，轻柔地按在宋宛熠头顶，微微下压：“晚安，做个好梦，妹妹。”
宋宛熠不由得想起瑞士雪山深处的夜晚，那次顾怀翡跟她回酒店拿簪子，最后告别时，也是这样揉了自己的脑袋。
当时怎么都不会猜到，几天后在另一座城市，还会再次相遇。不得不感慨，人生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顾怀翡走后，宋宛熠接到了母亲的视频通话邀请，接通后，却弹出了四张脸，父母，爷爷，还有保姆李阿姨。如果司机刘叔不是亲自送她过来，恐怕此刻也会站在对面的镜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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