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打着碗里的鸡蛋，眼时不时瞄瞄齐晓梅。
“有话就说，杵我面前一上午。”齐晓梅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碗，哗一声倒下了锅，黄澄澄的蛋液瞬间在油里滋滋的冒起了泡儿。
李建国退了两步，等错过那阵滋滋声才开口：“那个…他还在外面呢，昨晚就没回去，站一夜了。”
齐晓梅给蛋翻了个面，没吭声。
“他说，他不是为自己来的，不会给我们添堵，是来解决问题的，要不，就让他进来听听他怎么说？”李建国也没再犹豫，一鼓作气把话说了，跟着上前商量道：“晓梅，你还真不要我们老李家的儿子了？别骗我，我知道你舍不得，其实这是个机会，和他谈谈，劝劝他，他要能主动离开，事情不就简单了吗？”
齐晓梅顿了顿手里的动作，叹出一口气：“先吃饭。”说完把菜装盘转身端了出去。
田坤站在两位给过他温暖的长辈面前时，已靠近傍晚，他有些隐藏不住的局促，李建国让他坐，他也没动，只是把昨天带来的土特产放在茶几边，怯怯道：“伯父伯母，谢谢你们愿意给我机会。”
齐晓梅还是坐在当初和儿子摊牌的位置上，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这不是什么机会，我们让你进来就想问清几个事。”
田坤把原本打算的开场白梗回了肚子，抬起头点了点：“好，伯母，您问。”
“我问你，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是齐晓梅第一次直面这件事，她承认自己是排斥去了解的，所以从知道那天到李伟离开她也没开过口问，哪怕提及一个与之有关的字眼。
田坤：“那次去农家乐之后。”
齐晓梅狠狠闭了闭眼，手握成拳，指节微微发白。
“你….是同性恋？”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田坤继续点头：“嗯，我是。”来之前就没打算隐瞒。
齐晓梅回忆起第一次见对方的画面，那个腼腆乖巧又惹人疼的孩子。接着又想起第二天田坤吃早餐时的突然离席，然后李伟着急紧张地追出去，想到前晚他们就共处一室…脑袋轰得一声像要炸开一样。
“田坤，我们是有仇吗？你要这么做？外面那么多同性恋，你干嘛非要来招惹我们家孩子？他一直都喜欢女孩子的啊…你怎么能把他往邪路上带啊？”齐晓梅的激动完全是生理反射，她已然认定所有一切都是田坤的原因。
田坤没解释。
“晓梅…”李建国抓住妻子的手，紧了紧。
“伯母，同性之间的爱就一定是邪路吗？”田坤的声音很轻，可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不平。
“对你不是，对我们来说就是，你们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我们在乎。”齐晓梅反问：“那我问你，你们那么光明正大，为什么要瞒着我们，瞒着所有人？”
“是我，因为我太爱李伟，太贪恋你们对我的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来见你们就是想给你们道歉，对不起，在一开始我就不应该一边享受着你们的好一边做着会让你们痛心的事。对不起。”田坤缓缓低下头。
李建国看了他一眼，眉头皱了皱，接着他话茬问：“你意思是你道歉只是因为瞒着我们？”难道你一点也不认为你们在一起是错的？
田坤怔了两秒，回视他：“我和李伟，我们对彼此都是认真且唯一的，我们了解对方的过去，也想走进对方的未来，这份感情没有比任何人的卑微，请允许我无法否认这一点，如果连这一点我也质疑，今天我更没脸站在你们面前。”
“伯父伯母，我和你们一样珍惜他，我知道我们的关系让你们排斥让你们失望，但我不奢望你们现在接受，只想求你们给我们一点时间，不长，就半年。半年后你们如果真不能接受，我会对李伟说是我的问题，并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田坤向前走了两步，郑重道：“我说到做到。”
至于会说出这个决定，是因为田坤心里知道他们并不是和自己儿子之间出了问题，也不是自己身份的转变出了问题，这是两件事，而是当它们变成一件事才成为了问题，问题本身是世俗之见，是源于不了解。能解决这个问题绝非是一时的说服或更强势的甭离，而是时间，是相处，是实实在在的每一天。
当然他也预测了另一种结果，如若是这半年都不能让他们认同，被他们所接受，那只能证明自己和李伟的感情不足以给他们信心，抑或是他们根本不想了解，就像人性初始的认定，不可逆转。但不管什么原因，到了那一天，田坤都决定坦然接受。
齐晓梅都震惊了，他没想到对方说的解决问题是这么解决问题，说得还不卑不亢，似乎自己不接受就是对儿子的不珍惜，她看了看李建国，不可思议问：“李建国，你听懂他说什么了吗？”
李建国倒是听懂了，但他没及时给齐晓梅解释，只是注视着田坤问：“你图什么呢？你这么有信心半年就能让我们接受？”
田坤苦笑了声没回，但很快仰起头说：“我只知道…我会竭尽全力。”
李建国的呼吸沉了沉，因为他觉得这话里的感情和对方的眼神，是那么熟悉，那天医院的走廊尽头，李伟也是这么看着他，说：“我和他一定会成为你看过听过的最美好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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