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如果早知道会受伤，当初是不是就能够忍住感情。
回到龙门已是初夏，正午荒漠的气温格外高，唐清洛骑着马顶着烈日回到了红姨的客栈，准备歇一晚再去昆仑。红姨有几月没见他，赶忙端了碗清水迎上去。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她问。
唐清洛低头看看自己满是泥泞掺杂着干涸血迹的衣服，确实有些狼狈。
“没注意，着了浩气的道而已。”仰头喝完了碗里的水。
“你去浩气盟了？”
“嗯，去了。”
“那……有没有……有没有遇到……”
“没有。”唐清洛打断了她的话，“我谁都没遇到。”
红姨看他复杂的表情，心里明白一二也就不再多问，只是给他留了房间钥匙转身跟小二接待其他的商旅。唐清洛接过钥匙上楼一看，得，还是当初和李慕一起住过的那一间。
人在闲暇的时候总爱回忆，不论是好是坏，那些个事啊人啊都一股脑地窜上来，挤着拥着往你的跟前凑，恨不得能再重温许多次。
唐清洛抚摸着床上的棉被，面儿上是血色的绸缎，绣着不知名的花，被子看起来是常清洗的，边上有些发黄，但绸缎仍旧红如雪。他轻轻叹了口气，下楼去找小儿要了些酒，一个人谁也没说，悄悄地爬上了屋顶。
夜晚。
唐清洛半靠着躺在龙门荒漠红姨客栈的屋顶上，脚边横七竖八摆着几个酒坛子，凤尾天机挂在腰间。
沙漠里的夜是寂静的，周围荒凉的黄沙只剩下呼啸的风声，连路过商旅的脚印也被黄沙掩埋，更别提其他的痕迹。
周围几百里毫无人气，只剩头顶一轮明月作陪，倒也难得清静。平时在谷里大小事情过目难免嘈杂，也很久没有一个人静静的喝酒了。
合着月影对饮了许多，沙漠的烧刀子不比谷里清冽的美酒，难免上头，微醺的时候连头顶的月都变得朦胧，好像幼时隔着窗纱看到的月亮。
那时候他刚被带回恶人谷，唐唤不许他四处乱跑，晚上发恶梦了也整夜整夜的陪着，他听不到唐唤说话，就紧紧攥着他的手，唐唤怕破军的手甲划伤他，每次进门都要先脱掉才进来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他的后背，哄他入睡。
似乎有些醉了，他取下怀腰间的凤尾天机放在手中摩挲着。上面似乎还带着唐唤临死前的最后一滴血，混合着之后的那场杀戮，带着师父独有的温度，在风沙中的荒漠夜晚给与他一点点的温暖。
他突然很想哭，可是眼泪却早已流干。
如果是唐唤，他会怎么做？像他一样留那人一命，还是干脆地解决了他？如果唐唤还在……大概只会轻轻揽过他的肩膀，将他当做孩童一般安慰吧。
这个老好人，一辈子也没有几次惊天动地。
从浩气盟带来的情报耽搁不了，第二天天蒙蒙亮唐清洛就踏上了回谷的路程。经过昆仑的时候被莫雨拦了下来。唐清洛驻足在昆仑的风雪中，即使是夏季昆仑依旧冷如冰霜与龙门的艳阳天差地别。
少谷主听说他从浩气盟回来便派人在长乐坊等着，见到本人立马笑脸迎上去，直接把人一路迎回了凛风堡。唐清洛平日与他相交不深，如果非要说起来大概是小时候在这凛风堡玩闹过几回，偶尔几次任务在这里歇脚，因此莫雨来找他着实是让他有些纳闷。
莫雨在凛风堡的正殿等他，见到人后就嘀嘀咕咕地想要问什么，却欲言又止。
“少谷主有何事？”
“我……我想问问浩气盟是否一切如旧。”
唐清洛转念一想，当下猜出他几分意思，只得如实回答。
“艳阳天如旧，彩虹如旧，七星如旧，少盟主如旧。”
“我……我没想问……”莫雨像是被人看破了心思一般有些慌乱，但下一秒也就平静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叫唐清洛有些想笑。
“哦那就是我多嘴了。”他向莫雨拱了拱手，出门上马继续往恶人谷走，留下若有所思的莫雨一个人在殿里发呆。。
穿过风雪昆仑恶人谷就近在眼前了。唐清洛快马加鞭，没有回自家小院，而是径直去找了王遗风。门口的守卫见到他想要上前阻止被他一个眼神吓退，再掂量了一下他腰间的凤尾天机，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进门的时候王遗风似乎还在和陶寒亭说着什么话，看到他掀帘子进了门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唐清洛也没在意：“属下办事不利，没有按时回来。”
他半跪在地上，摘下脸上的面具放在一旁，轻轻低着头等待上位人的发问。大抵王遗风听说了他在浩气盟的遭遇，也没有多怪罪他什么，只是寒暄几句问他在浩气盟是否得到了什么消息。
“浩气盟正筹备进攻作战，时间初定在年末，最迟明年初，但进攻主帅还未决定，似乎叶清疏和另外一个统领有争执。”
“如果是叶清疏主攻，战况应当与当年昆仑一役相像。”老陶在一旁插嘴。
“是，浩气盟本次准备充分，似乎从年前就在筹备方案。”
“阿洛，抬起头来。”王遗风看着跪在面前的人，他的脸隐藏在深深地阴影中，却仍旧见得到一副皱紧了的眉头，他的手紧紧地攥着独当一面，垂在一旁。听到王遗风的话，似是楞了一下，抬起了头，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嘴唇早已干裂，皮肤也被风沙吹的有些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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