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确实如此，这里只有两个鬼，一个是小竹子，一个是小豹子。小竹子重复着喂食的动作，小豹子趴在他的窝里，看着小竹子颤颤巍巍的动作，朝他吼叫，吓了小竹子一跳，桶便掉在了地上。
小豹子看见了严慎，走到他身边，用脑袋去蹭他，舔舐着他的手指，一股湿润的暖意将严慎的右手包裹，他不知道鬼原来也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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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慎叹了口气，拍了拍小豹子的脑袋，再也没看它，离开了。
第四天，瑶章过来了，严慎将那副画交给他，瑶章的脸上显现出错愕，问：“她给我的？”
严慎说：“她说这画带走了可惜，我就问她能不能交给你。”
瑶章看了那个象牙白的画筒良久，最终还是收下了。他将冰冷的画筒放在袖子里，动作显得有些郑重。严慎坐在高榻上，瑶章坐在他对面，与他隔了一张矮小的木桌。桌上的茶已经冷掉了，严慎也不会再去喝它。他有些冷了，扯过一张毛毯，盖在腿上。
瑶章忽然说：“你的眼睛，要治好也不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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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到底怎么了？”严慎问。若是普通的失明倒还好，可他却能暂时看见，看见鬼魂，这已经够离奇的了。
瑶章此刻说有办法治好他的眼睛，应该不是在骗他。严慎倒是突然想起了几天前瑶章轻飘飘地对他说自己本应该死于溺水，这人早已知道自己的命运，却闭口不提，此时突然说有办法，或许是因为那副画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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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章没回答他，只是说：“你失明那晚，有一条龙撞倒在了你的宫殿上。”他下意识地隔着衣料去摸画筒，神情还是淡淡的，“它受伤了，没死，只是失去了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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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慎想到了冯瑾提起过，他失明那晚，紫禁城里落下了一道惊雷，正巧砸在武英殿殿上，屋顶的瓦砾掉了好几块。瑶章继续讲道：“你拿走了它的眼睛，但龙的眼睛并非普通人能够承受，它所看见的东西也与正常人不一样。”瑶章看着他，“所以你才能看到鬼魂。如果想要痊愈，你必须得把眼睛还给它。”
严慎惊讶，问：“我如何能拿走龙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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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本就是一条病龙，”瑶章叹气说，“鳞片都被剥得一干二净了，更何况一双眼睛？你能得到，也算是阴差阳错。”
严慎皱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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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章问他：“你失明的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呢？”
“我做了一个梦。”严慎说，想了想，又说：“关于以前的一些事，很多片段。”停顿片刻，严慎忽然想到了自己最后的那个梦，他梦到了那片黑色的森林，什么也看不见了。很黑，他很害怕，只听得见树叶的簌簌声，不清楚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他，包围了他。他想看见，如果能够看清，或许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如果能够有一双眼睛……
严慎的脸色不太好，他看着瑶章，认错一般：“我——我不是有意的。”
瑶章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所以我说，这是阴差阳错。”
窗外又下起了雨，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来，砸成了一处小水洼。屋内燃着红紫色的炭火，窗户早已被严慎关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冷气，却无法阻挡外面的雨声。或许是因为瑶章的话，或许是因为那个黑色的梦，严慎觉得此刻的雨声也变得锋利起来，怀中的手炉温度也烫得叫他坐立不安。对比之下，瑶章倒显得格外平静，他拿过桌上的那杯冷茶，用食指蘸着些茶水，在黑棕色的桌上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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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山。
“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字写完了，他就着食指点了点桌面，看着严慎，笑着说：“它也一直在那儿等着你呢，你该去找它的。”
严慎沉默着。忽而刮来一阵大风，分成好几股，从窗户的缝隙中挤进来，将桌上的那滩水渍给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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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这样，”严慎说，他看着瑶章，语气中带着些许质疑和不悦，“那你为什么最开始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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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慎没想到自己的失明还和一条龙有关，他既见过鬼，当然也不会去质疑龙的存在。况且就二者而言，或许还是有联系的。严慎没想到瑶章会冷漠至此，一直到现在才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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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章没回答他，严慎却知道他的答案。因为自己当时快死了，瑶章一早就知道自己会在元宵那晚死去，与他提这些没有必要。
所以，瑶章说：“去荆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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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言文取自《史记·封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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