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迟稍一低头，从纪清桐的眼神中脱离，轻笑一声：“你这个人……”
他觉得好笑，又一时半会没想到什么适合的形容词，只好站在原地冥思苦想。
纪清桐也不着急，由着对方那肚子里没两口墨的人苦逼地从词汇库里找一个合适的说法。
晏迟放弃了挣扎，摊手道：“我可以糊弄一下吗？”
“不可以。”
晏迟偏脸搔了搔后脑勺：“你这样我就很麻烦了。”
“是你先告诉我你要开始糊弄了呢？”
“我觉得你肯定听得出来啊。”晏迟不在意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觉我说什么你都能听懂。”
“那你实话说呗。”
“说秘密你也该给我犹豫的时间。要不这样，你先说说你脑袋瓜里在转些什么东西，会问我这个问题？不然我就告诉你我只是很简单地下山路过而已。”
纪清桐更想清楚晏迟那时灵时不灵的脑袋里是不是有一团棉絮再和他争大脑的地盘，哪个人会这么轻而易举把糊弄的说辞清清楚楚表达出来，还非常自觉地标上“我瞎说的你别信”标记的？
纪清桐突然明白了心里累是什么感觉：“我看到你在救下我和香香后留下了一个木偶，动作太明显了。”
“唔？纪姑娘没提过这茬啊，我记得我很遮遮掩掩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妹妹提来干嘛？”
“不是什么大事……”晏迟微眯着眼，促狭道，“不是什么大事你还记在心上。”
纪清桐腾地红了脸，外强中干：“要你管！”
“是你问我诶，这么凶。”
纪清桐慌里慌张收了脾气，又拉不下脸来服软。
晏迟就喜欢看纪清桐憋屈的样子，饶有兴致道：“要不我随便给个说法揭过这章，比如说是我沿途雕的。”晏迟作出丢掉的动作，“感觉没意思，就丢在那了。”
纪清桐跟自己生闷气：“那你刚才看那块石头做什么？你当初就是把木偶放在了那块石头上。”
“我随便看看而已。你记性会不会太好了？这里那么多石头。”
纪清桐是记性的确太好了，从小沾的每一次血他都记得，而身边有了晏迟，又不自觉地记住了晏迟每一个细节。
他先前在破庙被围攻过一次，场面虽不至于如这次那样绝望，但也危机重重，更何况那一回，他尚未保全纪芜香的安全。他孤身数十年，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度过危难。
可天降剑芒，粉碎了阴豸的包围，有人踩着细碎的光杀死了最后的阴豸。他抬头看那个人的时候，那人嘴角噙着的一丝笑。
纪清桐永远记得这个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叫晏迟，散修一个。”
之后，纪清桐再没错过晏迟的一举一动。纵使晏迟千般缺点，纪清桐记得的，仍是从天而来的转机。
他忍不住去探寻晏迟的秘密，即便心知肚明自己也有说不得。
纪清桐咬住下唇，在嫣红得快要渗出血时才松开：“我记得很清楚。可你会对我有所隐瞒，对吗？”
他明白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地想知道真相，胡搅蛮缠地要晏迟开口。
晏迟叹气道：“我可是接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山的人，我们能说点开心的吗？”
“这算是你投降了吗？你就是在隐瞒。”
“可人活着一定会有秘密。”
纪清桐几度张口，他不想看晏迟狼狈，只是想去了解他，但他没有足够好的口才，劝不了晏迟说出来，也劝不了自己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他只会心一横，道：“香香从小身体不好。”
没头没脑的说辞让晏迟一愣。
“我给她找到了一株灵草，香香服用后病气全除，这本来是一件高兴事，但后来我才发现那药草是玄龄草。”
玄龄草的灵气至纯，与所有怨气相抗，是好事却也是坏事，虽然平常修士修炼时碰到怨气也会有所影响，但服用玄龄草后对怨气敏感了太多，稍微多接触怨气，便有走火入魔的几率。
纪清桐道：“沈苏两家相斗，怨气横生，香香轻易不能再做修行，可我又不想她就停滞于此，然后慢慢老死，我留在这里所做的一切，不为世事，不为苍生，只是想让香香活得更久。”
晏迟听完后直截了当道：“你想交换秘密？”
纪清桐在说出一切后奇特地冷静下来：“是。”
晏迟抓了抓头发：“你这都算是在逼迫了。”
“我不会道歉。”
“那我只能把准备好的没关系咽回去了。”晏迟本不愿将旧事暴露，可他不得不承认他被纪清桐说起往事时的表情打动，也或许秘密藏得久了，再不说出来，他就要先在自己的往事中窒息。
但他依旧想拖延那么一会儿：“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愿意跟人提起过往，你还真是一个不一样的人。但我不想在这里说，这里太让人难受。等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纪清桐没能得到答案，可有了这么一个承诺他浑身舒爽极了，他们两个会是互相知晓对方秘密的人，不会有人比他们俩更亲近，这么一想，他又扭扭捏捏提醒了一句：“你可别忘了。”
“放心吧，我还会骗你不成？”晏迟嘴角噙笑，他不敢忘记过去也舍不得忘记，师父师弟千好万好，有些苦处面对他们到底是说不出口，但得了纪清桐这么一个可以诉说的亲近之人，种种黑暗不能说不值一提，也不至于永远沉溺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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