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迟带灵姝门存活下来的弟子回了云帆门，他将发生的事情向叶殊华讲清楚，又把柳拂衣托他说的话传达给叶殊华。
叶殊华听后，嘴唇轻轻抖动了一下又变回平日里温柔中带着郁色的模样：“是吗？”
晏迟有些担心：“师父？”
“没事。我习惯了。”
习惯了生离死别，习惯了失去所爱。
从叶棠开始，叶殊华从来只有被迫离别。
叶殊华说着习惯，眼圈红了一片，可他没有神采的眼睛里不会流出泪水。
云帆门还残留着昨日彻夜欢乐的酒味，融合了此刻灵姝门弟子们铁锈般的血腥味，诡异得让人作呕。
叶殊华捂住嘴，弯着腰，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他皱紧了眉头，半晌也没有恢复过来。
晏迟上前要搀，叶殊华摇摇手，独自蹒跚着离去。
晏迟感觉自己被一口气堵住了，咽不下去也宣泄不得。他刚才干涩地讲述没能救下柳拂衣的原因，冠冕堂皇到他总有一种在骗叶殊华也在骗自己的罪恶感。
是他这一生尚且不够磨难重重吗？为何上苍依旧没有眷顾他在意的人？
晏迟满身疲惫，捏了捏眉心，恍惚地游荡回自己的屋子。
他推开门，里面已坐了一个人。
晏行听到了老旧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茫然地抬起头。
“灵姝门的弟子安排妥当了？”晏迟道。
“嗯。”
“小缺呢？”
“还睡着。”晏行原该是冷淡而稳重的，哪怕小时候被遗弃在路边，眼睛里也没有现下的迷茫，“她伤得不算重，可是为什么还没醒呢？”
晏迟的手刀下得很轻，伤口的血也全部止住，以宁缺的实力早该醒了。
但醒来后要面对残酷的现实，不如不醒。
晏行脑子里一片空白，唯独这个念头飘浮着：“她是不是不想醒了。”
晏迟拉开晏行身边的条凳坐下，倒了杯水，用灵气蒸热后给晏行：“不想醒是暂时的。作为柳门主坐下首徒，她不得不醒过来。等她想通了，她就会醒。”
“你说得太残酷了。”晏行双手捂在杯身上，暖烘烘的热气让他冰凉的手瑟缩了一下，“她醒来后面对的是残破的灵姝门和成为新任门主的未来。她才那么小。”
晏迟不以为意地给自己也倒了杯水：“都走上修仙的路了，谁还在乎年纪小不小。她那年纪，搁普通人身上，都是长寿人的一辈子了。”
“你今天是不是太过分了，怎么老和我唱反调。”
“我不是不担心小缺。但灵姝门的伤员还需要你，你不可意志消沉。”晏迟喝了口水，意识到还没把自己的水加热，“更何况，你就当我亲疏远近区分得明明白白，你是我的师弟，我理应先考虑你的情况。如果我这一通不好听的话能让你脑子清醒，我很乐意我这么说了。”
晏行冲着晏迟的火气被晏迟的一段话灭得干干净净，嘴唇贴在杯沿上，一口水要喝不喝的，似乎是怕被烫着了：“你总是有歪道理。”
“有用就成，管它歪不歪。”晏迟撑着脸颊，“我温度控制好了，绝对没使坏。”
晏行立刻灌了一大口，水温刚好。
“现在好点了？”
晏行点头。
“那我也不继续当坏人了。”晏迟替晏行加了些水，“你跑我这儿来，小缺那边没事吗？”
“纪姑娘在看着她。”
晏迟捏紧了茶杯：“纪姑娘？纪芜香？”
“云帆门和灵姝门有其他姓纪的？”
“……没有。”晏迟道，“可是，纪姑娘身体不要紧吗？你就这么让她去照顾别人？”
“纪姑娘应该也跟你说过几次，玄龄草对她的影响在越来越小。而且是她主动来帮忙的，我拒绝不掉。”晏行抢过茶杯，“话说回来，你对纪姑娘倒是关心得比以前多得多了。”
“我那是对谁都好好吗？”
“不要脸。”
晏迟耸耸肩接受了晏行的说法。
晏行又道：“不论怎么说，灵姝门剩余的弟子稳定下来了。只是，师父听到消息后说什么了吗？”
“他要能说什么就好了。骂我一顿也好啊，可他什么都不想说。”
“你还说我，你自己都有想不通的事，就想让我清醒过来。你救不了人，怎么就成了你的错了呢？那世上岂不是有数不清的罪人？”
晏迟双手手指交叉起来抵住额头：“我自信过头，以为渡劫以后，世间再无对手。我并非因为没有救走柳门主而自责，我是为我自大自负感到羞愧。”他深吸一口气，呼吸停滞了一会儿才把浊气呼出来，“到头来，我还是一事无成。”
“你要这么想，我没什么好劝的。”
晏迟泄出零零碎碎的笑声：“你都不安慰我一下，不是我的好师弟了。”
“我们本非生来便可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庸庸碌碌一辈子的人数不胜数。你根本不是在反思自己的自傲，你只是觉得自己没用。为了自己的平庸无能惭愧，难道要我教你怎么变成一个有用的人吗？可我连自己都是一个庸俗之辈。”
晏迟干完一杯水，撑着桌子站起来：“你要反省自己反省去吧，我再去看看小缺。无论如何，我很感谢师兄刚才的训诫。”
“等等。”晏迟跟着起身，“我也去。”
晏行打开门，两人一起前往灵姝门暂时居住的地方。
纪芜香正按照晏行的指示，把熬好的汤药喂给沉睡中的宁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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