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样的煎熬中, 任由产婆摆布着。就像一个木偶, 她们说怎么做她就照做, 但她实际上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她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把孩子生下来的, 只知道很痛, 身上很痛,痛得刺骨。但心里更痛。
她听到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然后, 听到产婆说:“恭喜娘娘,虽是早产, 小帝姬也还健康。”
接着, 便是宫人们一叠声的问安:“陛下。”
她倏然清醒,侧头看向正朝她走来的那个人。这个时候, 她本应该是喜悦地和他一起看看他们的女儿, 可她却连半点笑意也无, 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他坐到自己榻边, 她冷冷道:“陛下,产房血气重,陛下不宜久留。”
“素儿……”他已经知道了她早产的原因,急切地想要解释, 在椒房殿外等了两个时辰, 此时面对她时, 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的解释。
他从宫女手中抱过女儿, 吩咐宫人都退下, 又做回她的榻边, 沉一叹:“我知道你怪我。”
换来的是她的冷笑:“岂敢。”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她没有挣脱,就像没有生命一般任由他握着,他说:“朝堂的事……你不懂……”
她又是一声冷笑:“臣妾想休息了,陛下慢走。”
一声叹息之后,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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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姬诞生,但皇帝一连三天没有踏足长秋宫。莫说后宫开始了各种议论,连太后也觉得甚为奇怪,前往看望皇后时几次试探又什么都没问出。
第四天下午,玉漓给素儿端上了补身子的汤药,方道:“陛下知会了六宫,册帝姬为公主,封号……肃悦。”
素儿端着瓷碗的手一颤。按大燕的规矩,帝姬许嫁之年方可赐封公主,得圣心提前的也有,可是她才出生三天。
素儿“哦”了一声,将碗放在手边案上,漫不经心地问:“名字都还没有,急着赐封号干什么。哪个肃?”肃悦,素儿心悦,於玠的意思她明白,但她也知道封号中为了避自己名讳绝不可能是“素”字。
玉漓欠身回道:“肃穆的肃。”
素儿的手持着调羹在碗中一下下舀着,话语慢而轻缓:“直接回了陛下去,这封号太庄重,不好。”
“这……”玉漓面露难色,犹犹豫豫道,“已经六宫皆知了不说,这个时候……旨意恐怕已经到了礼部了……”
素儿面色冷如白霜:“去照我的话说,告诉陛下,要么给帝姬换封号,要么废后!”
“姐姐……”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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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的工夫后,皇帝驾临长秋宫,衣袍间怒气夹杂。素儿端然一福礼:“陛下万福。”
分明地觉出他将怒意压了下去,一声:“免。”
无声起身。面容清秀的皇后对面是清隽儒雅的帝王,本该是一对璧人,本来也确实是一对璧人,如今中间却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冷了半刻,帝王一声沉重叹息,伸手要抚上妻子的脸颊:“素儿……”
刚被他的手指触到,她便向触电一般躲开了,向后退了半步,不言不语。於玠的手滞在半空,垂下,低低一笑:“要跟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没有答复。
他兀自踱了两步,环视着椒房殿的陈设,又回过头看她,轻哼一声:“不说话?”
她确实没有说话。
“来人,把席玉漓拖下去杖毙!”他的语中犹带着笑意,她黛眉一跳:“陛下!”
两名宦官止了步。素儿敛衣一拜,沉稳道:“陛下,玉漓只是去替臣妾传话,有什么错也不是她的错。”
椒房殿里明明安静得毫无声息,却又人人都能分明地感觉到皇帝的怒意。素儿目不斜视地跪在那儿盯着地面,一尘不染的地上隐隐倒映着她的面容。
他直被她气得又是一声笑,吩咐宫人:“都退下。”
“陛……陛下……”同样跪伏在地被惊得一声冷汗的玉漓仍是大着胆子道了一句,“娘娘刚生了孩子……不宜久跪……”
“退下!”皇帝一声怒喝,宫人们终是都退了下去。
他冷睇着如一尊雕塑般跪地的素儿,声音平静,略有嘲意:“当年王府的一个小丫头,如今胆子是愈发大了,敢亲口说出让朕废了你的话,你真当朕不敢?”
这是自他称帝以来,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朕”。虽是她先恨上了他,有心要让他废后,心中仍不免一痛,沉默片刻,道:“臣妾家中无任何背景,陛下自没有什么不敢。”
当年在王府的时候,她处事谨慎,但凡跪地请罪时,无一次不是心中忐忑惧怕的。而今日,却是无半分惧意,唯求他一道旨意废后或是赐死。
预想中的发火却没等来,她觉得肩头被人一扶,就听到他无奈而温和的声音:“起来说。”
他们在案前相对而坐,他径自提起茶壶倒茶,倒了一半忽而笑起来。她疑惑,但没发问,只听他说:“突然想起来那年腊月,我说要出府走走,你在信期也不敢说一声,结果在酒馆里疼得死去活来。”笑睨她一眼,继续倒茶,“后来终于撑不住了,问我有热水没有。”他将其中一杯茶推到她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抿了一口,回忆着说,“那是你第一次向我提要求吧。多大点事,你缓过来之后神色惊慌得像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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