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何姨的表情，方绍恩知道这对于何姨来说是一个残酷的事情。她的亲生儿子就是阵亡的。现在方绍恩又要出征了，何姨的心里一定是无比的恐惧的。好不容易在失去儿子的创伤中回复过来，现在又要去面对那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何姨……”方绍恩想说着什么，但是何姨马上转身说道：“我去看贝儿了。”说完就低着头朝里屋走去了。
他知道，何姨是不会开口说，让他不要去的。但是他也知道何姨的心里一定很难受。
方绍恩重重叹了口气，阳光已经晒进了小院里，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方绍恩急冲冲往书房去了。那里有他的长剑、有他的盔甲。
***
当方绍恩一身黑色的盔甲出现在贝儿的房里的时候，丫鬟们都懂事地退了下去。何姨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不知道她的泪是为方绍恩，还是贝儿，仰或是为了他们两而流的。
“贝儿还没醒呢。”何姨经过他的身边时轻轻说道。
要是将军这么一去，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了。说着，何姨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她只能慌忙地捂住嘴，快步走了出去。
熟悉的房间里，一下就只剩下方绍恩和贝儿两个人了。贝儿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那深紫色的被子下，露出了她白色的中衣。方绍恩走近了贝儿，轻轻把她的手放进了被子中。而手上的铁护腕不知什么时候把被子上的刺绣拉下了一根线。
贝儿就这么安稳地在精致的被子中沉睡着，而他已经披上盔甲就要出征了。
“贝儿。”方绍恩轻轻叫道。之后他一笑，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话，贝儿能不能听到呢？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贝儿。现在他好像有很多的话要对贝儿说，却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绍恩……”轻轻的两个音，似乎是从贝儿的口中飘出的。方绍恩忙俯下头去，仔细听了一会，却再没有什么声音了，他的唇边一个苦笑。可是这时又一声“绍恩……”贝儿的口中飘出，真真切切的。
这声音让方绍恩心中一痛。他这么对贝儿，而贝儿在昏迷中还是口口声声喊着他的名字。她是如此的信任他，可是他呢？
门外传来了张童催促的声音。他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再这样下去就会受军法处置了。虽然他是大将军，可是军法是连大将军一样可以制裁的。
方绍恩只能低下头，在贝儿的额上轻轻一吻，说道：“贝儿，一定要等我回来，知道吗？我会尽快回来的。”
说完，他就快速地走出了房间。他担心再多待上一会，他就会生出自己不出征的荒谬念头来了。
贝儿幽幽中转醒来，耳边响着一串越来越远去的脚步声。那是穿着盔甲的脚步声，是绍恩的脚步声。
“绍恩。”贝儿轻轻叫道，可是空汤的屋子里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了。
那沉重的带着金属响声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
***
春天已经来临了。青青的草地，鲜艳的花朵，高大的树，还有春风温柔地拂过。远处的山顶上白纸幡随着春风飘荡着，点燃的香在空中散发着好闻的味道。除了这些香的味道外，还有着酒的味道，那是盛在精致酒杯里的美酒发出的。
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座墓前，她一身白色的衣服在风中轻飘着。她没有再哭了，但是红红的眼眶还是没有改变过。她蹲下身子，伸手抚摸过墓碑上的字。
雪芙之墓
那是她娘的墓，下面就躺着爱她的娘。
雪贝儿轻轻说道：“娘，今天是清明了。我来看你了。”每年的清明总是方绍恩和她一起来的。而今天的清明，只有她一个人。方绍恩在离这里几百里外的边疆打仗着呢。贝儿的目光不禁又看向了西北方。就是那个方向，在那个方向的某个地方，方绍恩也许也在望着这边呢。
“娘，”贝儿又轻轻说道，“你一定要保佑他啊。那个男人是那么的爱你，你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娘，你一定不能让他出事啊。”
战争都已经开始了半个月了，可是却没有收到前方的任何消息。就算有，皇上也不会告诉她一个小丫头的啊。所以贝儿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这半个月的时间的。
“娘，”贝儿把目光转回了那光滑的墓碑上，她继续说道，“佛堂没有保住，就连你的灵位也不见了。对不起。可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那些话告诉雪芙，“可是那天我好像看到是他抱我很出来的。而且，他好像还哭了。娘，当初他看到你离开的时候，他都没有哭过，那时的他，似乎只有仇恨。而那天，他真的好像有哭过呢。”贝儿叹了口气，直接坐在了草地上，才缓缓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啊，我那时还迷迷糊糊的呢。可是这种事情我也不好直接问其他人是吧？而且就算我问他们，将军是不是为我哭了，他们也会害怕给将军丢脸回答我说，没有啊。所以，一定是我自己迷糊了，乱想的。”
没有人会回答她，但是贝儿还是笑了笑，继续说道：“娘，我想去找他，问他是不是真的为我哭过了，可以吗？”
话毕，贝儿就轻轻一笑：“我怎么可能去战场呢？那样只会连累他罢了。他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呢，我只要好好等着他回来就行了。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娘，我长大了。真的！我觉得自己现在懂事多了。只是……只是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贝儿说着又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如果方绍恩对自己好一点的话，那么她真的希望能嫁给他啊。可是这样的想法，似乎根本不可能！
“小姐——”远处传来了小莲的声音。是她说不准任何人靠近的，所以小莲只能远远看着她。“该回去了——”远处是小莲，山脚下，还有守护着他们的护卫们。
“来了！”贝儿回答着，就站起了身。她朝着墓碑说道：“娘，我会让他们重新修好佛堂的，到时候再接你回去了。”
说完她就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风吹过，撩起了她的长发，她那张小脸上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十六岁的贝儿，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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