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严函还真没想到，这座品味惊人，类似于在卧室做个蹲坑，蹲上去发现脑袋碰上了天花板的非人类设计金字塔，是他爹晏丞相设计出来的。
他第一次为自己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独子而感到羞耻。
甚至面红耳赤。
他们的位置安排在行宫正前方，特意在靠近湖边的绝好位置为大臣们摆好宴席，渊王府的人一一落座，严函瞟见珺王离他不远。
唐历穿了隆重的朝服，头戴白玉发冠，斜斜坐着，右手中轻摇一把纸扇。
端无后站在高台的中段部分，扯着太监嗓子为方脸传话给下面的百姓。
“朕今日高兴极了——”
百姓炸开了锅。
“呸！我看这皇帝活不了几年了！”
严函听见呸声嘘声一声高过一声，叫骂诅咒各种脏话入耳。
“底下的百姓在说什么？”方脸问端无后。
“祝皇上寿比天高——”
端无后把百姓的祝福传给方脸，方脸高兴地对台下的大臣百姓遥遥举杯。
晏丞相从行宫缓步走出，穿着繁杂华丽的朝服，笑吟吟地对皇帝举杯。
“晏狗贼！”
“还吃饭！老子现在恨不得吃了他和狗皇帝！”
“妈的，他们喝酒壶里的酒，给我们喝湖里的！我喝了满嘴沙不说，喝完发现有人往里面撒尿！”
严函不露声色地伸出手结结实实挡住了自己的脸，这位一出场就遭百姓连连唾骂的人居然是他的爹，还真是呼声很高，人气值爆表。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震天鼓点响起，金字塔上的舞女开始疯狂舞动，五颜六色的裙摆就像是一把把撑开旋转的花伞。
严函偷偷瞄了眼身旁方雄，方雄似乎对这座塔十分感兴趣，捏着酒杯望向塔顶。
鼓点愈渐急促，高台上的舞女越转越快，越舞越用力，这下连破口大骂皇帝的百姓们也不说话了，直愣愣盯着即将飞升成仙的皇帝。
严函皱起眉头问方雄，“她们要跳到什么时候？”
“鼓声停下。”方雄好脾气地让严函看鼓声来源处，严函扭头，震惊到三观崩塌。
一面超大的红色圆鼓前，竟然是一只木质的机械臂在打鼓，机械臂后面接连了不停滚动的水车，水车转得飞快，机械臂敲得又急又响。
说好古代要违背物理常识，怎么能出现如此遵守物理原理的东西？
不对，他明显是看到了小时候读过的黑暗童话故事，水车加上机械臂，跳舞的女孩永远不能停下。
“这也是我爹想出来的？”严函不忍直视地问方雄。
方雄点头，对不远处的晏丞相举杯，两人眼色相对，一饮而尽。
严函把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道：他们这是要搞事的眼神和动作啊！
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爆发一声惊叫。
所有人目光追随而去，原来是有人被一根刷了金漆的木头打中了脑袋，正坐在地上哀嚎。
“谁他妈乱扔东西啊！砸中人了都！”
“就是就是！真没有素质！”
咒骂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好不容易营造的节目气氛又这么没了。
严函腾一下站起来，放眼望去，衣衫褴褛的百姓和大臣谁他妈会带一根这么大的木头在身上？
明显是从高台上掉下来的啊！
就在此时，高台又接连掉下了几根木头，圆柱形的木头落在地上，摔成四分五裂。
突然之间，园林变得寂静至极，凉爽怡人的微风拂过，树叶窸窸窣窣，绯色的湖面漾起一圈圈水纹。
轰隆一声巨响，高台开始左右晃动，木头断裂的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要塌了！皇帝要摔死咯！”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百姓们高兴地纷纷往高台冲去，大臣们的酒席被掀翻在地，场面混乱不堪。
不知何时身边全是人，公子克的尖叫声让他知道，方雄现在肯定没空管他。
严函跌跌撞撞，坚定地往唐历那个方向跑去。
身旁男女老少你挤我我挤你，严函伸长了脑袋寻找唐历，眼前高台摇晃地越来越厉害，百姓已经众志成城到要推倒它，嘴里叫着：
“嘿哟！嘿哟！嘿哟！嘿哟！”
“大家加把劲！”
这边唐历被人推搡到了湖边，他一面让自己的侍卫去救皇帝，一面寻找严函的身影，他看遍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鞋子被人踩来踩去，奋力往人群中挤去。
忽然一只手牵住了他，唐历的目光沿着手臂看去，被挤得披头散发的严函正紧紧攥住他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任人群把他们两个挤在一起，胸口贴着胸口，胳膊缠住胳膊，呼吸融合呼吸。
身旁的嘈杂与他们毫无关系，混乱的人群与他们也毫无关系。
可惜只是短短一瞬，唐历放开严函，神色紧张地说：“你快躲进行宫里，这里太危险了，看起来要发生踩踏事件。”
“那你怎么办？”严函心慌，也着急。
唐历噗嗤笑了，笑意甚暖：“我有好多侍卫，不用担心。”他左右望了望，快速在严函嘴角轻啄了一下，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得意地眨眨眼说：“快去。”
“塌了塌了塌了！”
震耳欲聋的雀跃欢呼，连绵不断的掌声，大伙比过年还喜庆还兴奋，人群像汹涌洪水奔腾而来，把两人直接冲散。
严函连续几个趔趄抬起头。
木质金字塔发出最后的呜咽，要塌了。
那抹明黄的身影，王の身影，在已经濒临坍塌的金子塔上跑来跑去，在离地近五米的地方时，高台就这么塌了，明黄身影就这么直直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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