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熹微的晨光从木窗透进来，在青砖石的地面画出一朵朵规则的花影。
喜庆的屋子里寂然无声。
一条白皙的胳膊从红艳艳的喜被中悄悄探了出来，被清晨的寒凉激起满满的鸡皮疙瘩，立马又缩了回去。
严函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眼珠子溜溜转了半圈，床边早已经没了温度，只剩下丝绸被子的冰凉。
“喂——”
严函啪一下捂住了嘴，他的声音好沙哑。
“公子。”
一个白嫩的小太监听见他的声音，垂着头进来道：“珺王和陛下都去城门楼了，小的给公子伺候穿衣。”
城门楼？
严函猛地要坐起来，都快要打仗了，他居然在睡懒觉？
他的心也太大了，堪比高考还在睡懒觉，世界末日来了还要喝杯热热的红茶再逃也不迟的心大人士。
起到一半，他像块木头僵在被子里。
“公子怎么了？”小太监见他迟迟不起来，迈着小碎步过来，关切道：“可要小的扶您？”
严函红着脸摇头，他撑起胳膊又试了一次。
不对，这个感觉绝对不对。
最多也就是一瘸一拐的，或者是双腿打颤，再严重点，也就是像《绝美爱情》里写得一样，躺在床上发个高烧喝三天牛奶白粥。
他下半身全没知觉了是怎么回事？
严函深吸两口气，说不定是腿麻了，他对小太监扯起嘴角，哑着喉咙说：“我就到床上洗漱。”
小太监应了一句，静悄悄退出去给他端洗漱的茶水。
门被合上的一瞬间，严函一把掀了身上的被子，忍不住低骂一句：“妈的。”
他快速扫了一眼咬牙切齿又盖上。
小太监推开门送上涑口洗眼的茶水，严函垂着眼洗漱完，心想现在腿应该不麻了，翡翠杯子被他放在一旁。
“这、这他妈是怎么回事！”严函撑着胳膊目瞪口呆。
他把小太监赶了出去，愣愣坐着，大脑空白了足足十分钟，他试图再一次抬腿下床，依旧没有成功。
严函不停在腿上拍来拍去，大腿小腿被他打得通红，大片大片巴掌印盖上腿根的暗红旖旎痕迹，他又搓又掐，有痛觉，就是没有力气。
也不是完全没有，是力气不够他抬腿下床，最多微微抬个离床五厘米。
他咬紧牙关，全身鼓足了劲，他不信邪了，今天他非抬起这条腿不可。
艳红的喜被和枕头都被他扫在地上，严函满头大汗地靠在床头，胸口起伏不止，他瞥见床头放着个小巧的鎏金香炉，淡淡青烟从镂空的炉盖里升起。
“哐啷——”
小太监听见砸东西的声音不对劲，推门走进来，就看见严函趴在地上，香炉被打开，几颗圆滚滚的檀香还冒着烟，咕噜噜在地上滚动，严函龇牙咧嘴的满脸是泪，小腿上好几个大燎泡。
“公子这是干什么！”小太监吓一大跳，连忙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我不小心打翻了。”严函吸吸鼻子，他不能说他刚才脑子抽了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半瘫了。
他没瘫，腿有知觉，也怕疼，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站不起来了。
城门楼上，方脸和方历并排站着。
远处一大片银色的铠甲盾牌反射着刺眼冷光，一群庞大的怪物缓缓在银色盾牌后移动。
“啧，渊王的阵容还真是让朕无言以对。”方脸摇摇头，看向方历笑道：“镇奸大将军，怎么还没见到军师啊？”
“昨夜臣找军师探讨兵法，臣对兵法兴趣盎然，军师只好陪臣探讨到鸡叫天明。”方历拱手，望向不远处金色的琉璃瓦面露担忧：“这会儿，应该歇好了。”
“噫——”方脸听完笑得一脸揶揄，他远眺着方雄的队伍，深深吐出一口气说：“终于要打了，让老子等了这么多年。”
老奸巨猾的晏丞相和冷面虎方雄在朝中一手遮天，他堂堂一个天子却整日装疯卖傻，方脸连啐了好几口都不解气。
严函让人找了张木质轮椅，被人抬上了城门楼，第一眼就看见方脸十分没有素质的不停往楼下吐口水。
他嫌弃地皱眉，再看旁边的唐历，背脊挺直身穿白衣，头顶竖起的发髻简简单单插了根白玉簪，还真是洗眼般的舒爽体验。
唐历回过头来，看见他眼睛一亮，看到他的轮椅，亮起的眼睛怔住了，他大步走过来蹲下问严函：“腿怎么了？”
严函感觉自己就像个炸弹，唐历一靠近他就要炸了，他的脸颊顿时烧得滚烫，“好像是麻了。”
“什么感觉？”唐历的手掌摸上严函的腿，轻轻的上下揉捏。
严函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哈哈哈……好痒！”他把唐历的手推开，叹口气说：“有知觉，就是站不起来。”
唐历担忧地看了他的腿大半天，“你不能待在这里。”
“应该过几个小时就会好了。”严函捶捶自己的腿，埋下头嘀咕：“你上战场我不放心。”
万一不好就完了，那他们绝对是走进了苦情剧套路，大婚一夜过去，甜蜜的生活还没开张，丈夫就瘫了。
可怜的唐历要一边照顾瘫痪的他，还要一边挣钱养家。
严函想象着又瘦又黑的唐历蹬着三轮车，肩膀上挂块汗巾，在大街小巷收好了破烂，疲惫至极回了家，还得给瘫痪在床的他喂口稀饭。
唐历看着严函越来越湿润的眼神，忍不住轻轻敲一下他的额头，“你又在瞎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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