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奇怪的问题，从根本开始的假设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永远无法改变，而一旦改变了，现在的我们也不復存在。」我想了想，继续说道：「你刚才说到命运，亚度尼斯。我不认为有所谓命运的一说，如果什麽都是上天帮我们安排好的，那一切还有什麽意思？我也不认同我现在的想法和我所有的决定都是命运，因为我明确地知道，这就是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亚度尼斯轻轻地笑了一下：「你不认命。」
「所以我选择了核力能源和基因编码？」我也笑，温和而坚定地向他说：「就算是生来便存在着的生理差异，也是一样。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来自、同时也造就了不同的选择，它既是因，又是果。你坚强强壮，所以有机会选择进入军校，也有机会选择和一般的Omega一样进入家庭；你足够美丽，因此比一般人有更多可能和自己喜欢的对象交往；你是一个Omega，因此你能够生育，你也有选择生育。」
「一切都取决于我的选择？」
「一切都取决于你的意志。」我回答：「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你亦同。在漫漫星际之中，你再耀眼，也只是其中一颗星尘。」
亚度尼斯敛下眼睑，他的指尖有节奏性地在敲打着，我知道他在思考我的话，其实我认为他早就清楚这些道理了，但还是挣脱不了这个困境。
我曾经想过，什麽样的环境可以造就出亚度尼斯这样的人，他的锋芒和骄傲简直是万裡挑一，普通的贫民窟是不可能成就这样的性格。他必定是在一个特别的环境中出生成长，冰冷而规则分明，弱肉强食。他的强壮让他无法安于Omega的限制，他不愿意也害怕面对沦为Alpha从属的下场。
我想，从属还不足以形容他的畏惧。从他刚才的描述中，他所接受的认知，Omega几乎就是Alpha的所有物，是Alpha的性发洩对象，是生育机器。Omega的价值就是满足Alpha的慾望和为他们产出高价值的下一代。
在那样的环境中，如亚度尼斯这般的Omega，必定是令人高度垂涎、争相竞争的目标。
光是生出不服的想法，就需要多大的勇气，更何况是真正逃离那个地方。
我问他：「你愿意和我说一说你以前的事情吗？」
亚度尼斯没有马上回答，他的指尖不停：「那是一个……井然有序，但溷乱的地方。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的意思，秩序是表面的，而内裡是溷乱阴暗的。我可以看出每个人伪装之下的慾望横流，因为我接收到的都是那样的眼神。」
他抬起头，表情冷硬，但是我感觉得出来他不习惯说这些话：「我以为逃出来就是解脱，然而我发现，外面的世界也没有什麽不同。」
「外面的世界也是世界。」我说：「会有所不同是人，不是环境。」
「像你的母亲？」
「你或许不懂，在Alpha的世界中，也有强有弱，有时候弱的Alpha可能地位还不及优秀的Omega。」
「你在说你自己吗？」他皱眉回问：「但你很优秀，查理斯。」
「弱者有时不单指能力，出身也佔了很大的部分。」我回答：「我不孱弱，但我也不强壮，我缺乏外显的雄心勃勃和积极心，而我还是个私生子。」
亚度尼斯摇头，我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和你不一样，我有一个很好的母亲，她先给了我爱，让我之后在接触到世界的时候不会动摇，不会迷茫。」
我伸出手，靠近他的侧脸，像是要抚摸他的面颊。而亚度尼斯也非常自然地微微侧过头，他的头髮丝穿过我的指缝，如同最细密的雨线，过而无痕，又确确实实让我的掌心微麻。
他抬眼看我，现在他的眼眸又像宝石了，如果哪天有幸我能给他一个定情之物，我必定要找一个和他双眼一样耀眼的珠宝。
「而你，你则是先经历挫折和疑问，靠着自己在质疑中成长，而后来出现的爱将会协助你拨开迷雾，抓稳方向。」
他没说话，但他看我的眼神让我了解，他已经听懂我在说什麽。
我们凝视着彼此，早超过了医生规定的休息时间。我想吻他，但我不能，我们隔着遥远的距离，我希望我的话能稍微替他驱赶宇宙渗入骨髓的寒凉。
「假如有一天，人人皆平等，不再有Alpha、Beta和Omega之分——」
亚度尼斯开口，我顺着他的话接下去：「那会是个伊甸园。」
「是的。」他对我笑，那是一个很内敛的微笑：「人类将会臻于完美。」
我细细地看着他嘴角的弧度、毫无瑕疵的皮肤、额头到下巴的线条、如调色千万次才试出来的肤色和髮色……他在我眼里熠熠生辉，他猶如從六重天而來，守護著伊甸園，棲息於生命之樹之下。
我摸着我的心脏，觉得他已然超越完美。
查理斯·强森于3036年11月10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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