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宁和三十七年，戚思在‘清平之乱’这把火上煽的风，直接寒透了晏云凡的心。
那日他得知北疆将军霍疏集结军队准备进入北漠的消息后，立马反应过来了其中有戚思动的手脚，当即来不及细想便直接上了戚思书房，斥责一番，却发现戚思口里的认错是眼中毫无悔意的敷衍，晏云凡痛心离去，那时他还是不相信戚思竟会如此下狠手重创大渝。
直到戚思最后的收手，平南王入京，给大渝留下了苟延残喘的一息空间，也给才登基的新帝留了一个牵制的难题，这个结果让晏云凡开始真的惊心，晏云凡在那刻才恍然发现，这个从京都离开后永远穿着素衣的孩子，早就长大了，小时候的温润善良已被世事磨成了十分的漠然，原来他教授的御权之术只是他拿来复仇的工具，还有雁阁，握着大渝命脉的雁阁，也是他翻云覆雨的‘手’。
原来戚思那年在古河间疆界说的不甘心，不是情绪宣泄的无奈，而是真的不甘心，还是那种需要以牙还牙才能平息的不甘心。晏云凡心疼这个日夜浸泡在血仇里的孩子，却也胆寒他蛰伏收敛后一击致命的残忍手段。
所以到头来晏云凡才发现，从来只是他没有听懂而已。
宁和三十八年开春。
晏云凡决定启程回江宁。
他本是打算直接轻简装备一驾马车上路，然而季福生从知道他要走的时候，就开始在准备，早早的备好了许多边疆特有的玩意，精简挑选了许久装起来都还是几大箱，晏云凡原本计划里的一架马车装不下只能换成了三架马车同行，而其中晏云凡坐的那辆马车，戚思自己还亲自上去细心的布置了一番，暖炉软垫还有书简，一一经过他手，除此之外，戚思还偷偷地安排了自己的暗卫，与之同行一路护送。
晏云凡走的那日，停了几日化的差不多的雪又飞扬了起来，晏云凡站在马车前等戚思来送行，却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戚思，便站在‘朔隐府’的门口和季福生多叮嘱了几句。
“季管事，我这一走去了江宁，便可能再也不会来野城了，戚思身边的那个阿念也还是个小孩，做不了什么，他从那次大病后身体底子便不好，平日里别由着他折腾，还有雁阁那些生意，你在他身边多替他看着些，剩下的就由你和王妈多费心照顾照顾他，还有再过一两年替他物色物色姻缘。”晏云凡絮絮叨叨，生怕说漏了什么。
“晏老，你放心，当年漓江春汛我差点死在里面，是戚相救的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虽然现在戚相已不在，但戚小公子一样是我的恩人，再说王妈也都是把公子当自己的儿子，我们定会照顾好他的，可是晏老，你也知公子没了亲人后都是你陪着他，他虽是口里不说，但是真是把你当家人，你对他重要极了，可你这一走不回来了，公子得多伤心啊。”
季福生跟着小公子这几年，也看出来了戚思就是个闷葫芦，有什么心事全是藏在心里不透露出丁点给别人看，也就是对着他们这些亲近的人，才会透露出几分小孩子心性，对着其他的人，戚思从来都只有滴水不漏的冷漠客套与疏离。
可就算是这样，也唯独只有晏老，在戚思经历那场劫难时陪在他身边，晏老对于戚思是师亦如父的存在。
“有你们在他身边我是放心的。但是我也该走了，告老还乡，我得回到江宁才是乡，再说我陪在他身边也没什么用了，我知道的我都教给他了，他也用的很好，不，是非常好。”
“这世上有几位天子之师？晏老你谦虚了。”季福生行了一礼后，向着晏云凡走了一步，靠的进了些，才压低了声音询问。
“晏老，我一铜臭商人不懂什么圣人那些家国大道，那日迷楼你说公子心里有血仇也有家国，可今**还能否告诉我，公子要的是血仇还是家国，我没什么要阻止公子的想法，只是心中要有个底，公子要做什么我得把家底给他准备好。”
晏云凡闻言苦笑，摇了摇头。
今日听及，便想起了那时他在迷楼说给季福生的那句心有家国，可真是讽刺，讽刺他的心仁，讽刺他的治国抱负，甚至是讽刺了他空是理想的入仕。
“老了，糊涂了，我也不知了。”
轻飘的回答，然后两人便沉默的伫立在门口，‘朔隐府’的门匾在他们头上静默，他们都等着戚思，可戚思却仍没有来送行，那是他第一次如此失礼。
雪越下越大，路面润湿，车夫在一旁催促着赶紧出发，生怕雪又扎起来耽误了当日的行程。
晏云凡不再等了，便把袖中捂着的两封信递给了季福生，然后上马车，踏上归乡的路，晏云凡想这便是结果了，离开了他曾以为出生入死的仕，他想这挂记的天下终究是要放下。
戚思在哪。
他躲在迷楼上，老师走，他便远远地望，看着愈行愈远的那行马车变成一条线，再看着细线变点再遥遥的消失在白茫茫的一片里，视线便失去焦点，放空在那白上面。
不知是多久，背后传来规律的脚步声，木质楼板的空声在他心上空旷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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