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巍为相时，百姓皆不信其反，现在真相已出，不光是要洗清了戚家门楣，更多的必要是得民心。”
“民心所向是清贤帝王与为民仁政，如若一味提及前朝之乱，怕是动摇民心而不是得民心。”
顾均站在窗前，让清风拂面带走室内言辞激烈的热气，他仔细的听着两位争吵的核心，却被提到的流放在野城的那个戚家孩子打断了思绪，这两位大臣虽皆是提了一句便又回到了民心的主题，但顾均却留在了原地细细的想戚思的样子。
想起他微微低头时颈后的那抹白，想起他坐在他身边陪着抄书时浅浅浮动的梅香，想起他青丝划过手背时微凉的柔软，还想起他左眼眼尾的那颗小痣，一点一点的塑成戚思的模样，在脑海里很鲜明。
四年时间，天翻地覆，旧案重昭。
他想，失去家人背负罪名流落异地，这样一个单薄的人要如何背负着这些东西，他想他很心疼他。
“行了，都别吵了。”
顾均走到桌案，出声打断两位大臣的争论。
“还戚家清白之名，追戚相谥号，召戚家唯一血脉回京，还旧宅老仆，并赐千金赠美眷。”
“陛下！虽然这戚思曾为陛下伴读，但物是人非，岂知戚思有无异心，这入京一事还请陛下三思啊。”黄大人反应过来，立即便要反驳回去，未知这四年来戚思有无异心，他便不敢任顾均把戚思放回京都。
“黄大人，朕知道你的忧虑，但你可还记得护君令。”
黄礼仕一下没反应过来，满脸疑惑的看着旁边的陈震鸿。
“护君令在戚思手里。”陈震鸿看着他一脸不解，便出声提醒了他。
“黄大人，当年一乱，若是有护君令在，也不至于如此狼狈，朕本是想重组护君卫，但他们只认令牌不认人，这支队伍朕至今都没有真正见过。”顾均话说到这里便止了。
“现在有这样一个收纳护君卫的机会，戚思入京的风险自是比不得这支队伍重要，戚思能查，护君卫可查不到。”陈大人跟着补充完了顾均剩下的话。
“臣明白了。”黄大人听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便没再阻拦这事。
宁和三十八年，这季暑热来的猛，也去的快。
在清漪园避暑的大臣们一回朝，便得到了新的旨意。
戚家重拾‘清良之臣’的门楣，追戚巍谥号‘平文’，圣上开恩召戚思回京，还戚家旧宅，召回老仆，赐千金与赠美眷。
这样的旨意一出，京都上下一惊，民间广大寒士与学子高呼顾均圣明，而京都权贵则关注在即将入京的戚思身上。
朝中政务有条不紊的继续，督查司与刑部的旧案肃清已完成，朝政一稳，顾均便开始琢磨着前朝留用的人才察举制度，其中的弊端一再出现，在他的支持下，吏部尚书韦立出了修改察举制的奏论。
其中明确的点出了买官卖官的行为，还指路了考察的新方式。
此论一出，寒士欢颜，可权贵便开始折腾了起来。
顾均原是想强势推行，但最后却在心腹劝说下，得尝试一碗水端平的方式，放任这两方争论，在争论中完善考察制的弊端，但这样一来，顾均最初那七日收到的折子里，有三分之二全是在痛批考察制。
也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焦头烂额之时，他的影卫传回了查戚思的消息。
他才知当年太傅辞官原来是陪着戚思去了野城，也查到了今年春晏云凡回了江宁，可这之间里，最多查出了戚思初到野城大病将死被坛僧救回，剩下的时间，影卫却查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
事出反常必有妖，猜测来猜测去，一则戚思真的只是在野城平凡的活着，一则便是戚思有什么动作但是把痕迹擦得很干净，前者无关紧要，要是后者，顾均便提了心。
诏戚思回京的圣旨快马加急到了野城，可野城传回来的折子，更是让顾均上了心，容不得他不多想。
‘戚思身有疾无法动身，请求来年春时入京。’
看完，顾均便下了令，让影卫重新查清楚戚思，还附加了一个任务查清楚野城这几年有什么新变动。
顾均想，春很快就会来。
宁和三十九年春，戚思入京。
“公子，皇朝派人，让你马上进宫，来人是皇帝身边的刘公公。”一小小书童推开雕门，朝那桌案边的公子走去。
青丝用玉冠高束，远山眉下，一双眼，眼睑半敛。
正翻阅着手中的竹简的男子，合上竹简，揉了揉眉心。
“告诉他，我马上进宫。”
“公子，你才刚到王城，怎么就叫你进宫？”小书童疑惑的问。
“阿念，刘公公还等着呢。”男子站起来，身姿欣长，白色的袍子划起一道弧线，他负手站在窗前，凝望着对面屋檐上满铺的白雪。
这是重回王城的第一场雪。
马车疾驰在宫城的道路上，马蹄下激起一片飞雪。
像极了那年，马车轱辘碾过留下的两道辙痕。
“戚小公子，皇上等你很久了。”刘公公推开身后的红漆雕门。
金龙纹绣张牙舞爪的盘踞在玄色的袍子上，气势凛冽，彰显着此人无上尊贵的身份，大渝年轻的新帝顾均。
他背对着门，左手背在身后，衣袂垂在身侧，右手执笔在宣纸上游走，一枚白玉镇纸压着宣纸左侧，但却因未关的左侧雕窗，宣纸轻声作响。
戚思轻轻的虚握了一下右手，扼住内心升起的想要上前关窗的奇怪念头。
“草民戚思，拜见皇上。”他掀起衣袍，行面见天子的跪拜之礼。
顾均没有转身，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没有一丝叫他起来的打算，他满脸阴翳。
戚思便跪着，视线里，能看见他玄色龙袍边缘金线勾勒的花纹。
“三四年了，戚思，好久不见。” 顾均终于搁下手中的毛笔，转过身来，走到戚思面前，伸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脸，停在下巴处，右手慢慢收紧，上抬。
四目相接，顾均目光里满是冻人的碎冰，满脸却是伪装的喜悦。
“戚思，你藏得很好啊。”
“草民不知陛下在说什么。”
戚思心里咯噔一下，沉入谷底，这个眼神，是那个噩梦里的眼神。
“护君令。”
“草民不知陛下所说的是何物。”
戚思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护君令。
“不知？”顾均轻轻眯了一下双眼，定定的看着戚思平静里带着疑惑的眸子，半晌，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
“起来吧。”顾均在戚思站起来的时候，转过了身。
“谢皇上。”他尊礼谢恩，平静的不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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