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吁。”顾均扯住缰绳，胯下的黑马抬了抬前蹄，停了下来，顾均拉住缰绳翻身下了马，动作洒脱至极，骑装的短衣浅浅的扬起，玄色绸面上的暗绣在林间洒下的光里隐约。
顾均下马后，把手里的缰绳往旁边的树上系，牛皮揉制的粗绳在一人合抱的树上围了一转，利落的打上活结，然后走回马边，伸手顺了顺马鬃。
戚思安坐在马背上忍着满腹疑思等着，不敢轻易下马，毕竟他有体弱不会骑射的前言在先，不敢留一丝一毫的破绽，顾均不敢抬头看马上的人，内心却天人交战着自己的一时冲动，这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林中鸟叫虫鸣此起彼伏，却反倒是衬的他们二人间越发的安静。
“咳咳。”戚思握着拳捂在嘴边，似乎想堵住这声咳嗽。
本来今日戚思应是乘马车到围猎处，但半途中阿念吵着闹着要下去看春色，野城近北疆春短又荒凉，确实没有京都草木繁茂的春景之盛，戚思一行便半途下了马车，打算赏着春慢步上东林三围，戚思出门时，玉娘便嘱咐了阿念带着披风千万记着不能让戚思染了春寒，戚思下马车时也是听话的围着披风，但走着走着身上渐渐暖和，看着温温和和的暖阳一照，狐毛围着就有些憋气，戚思便脱了披风让苏简拿着，谁知这突然杀出一个顾均来，什么都没说就一把带走了，马上无言就算了，还得为了保持两人间的距离，姿势憋屈又费劲，这风吹的难受了一路，现在是停下来了，但骤然从光照暖和的地方进到林中深处，幽冷便攀骨而上，本就体弱畏寒，此刻又少了避风的披风，咳嗽痒在喉头根本就忍不住。
戚思溢出来的这一声咳嗽一下惊回失神逃避的顾均，顾均顺着一抬头就看见戚思的脸色不对，才想起刚刚一路兜头的风，又想起他不会骑术。
“来。”顾均站在马腹处，伸出手想借力让戚思下马。
戚思看着那只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
戚思的手冰凉，顾均一把握住时被激的想要下意识的甩手，下一秒便又紧紧握住，仿佛希望借着手上的暖意捂热他的手。
顾均一手牵着轻轻使劲往下引，在戚思倾斜的时候，另一种手圈扶住他的腰，把人半搂着带下了马。
戚思站稳后，立马后退了半步，拉出一个安全的距离，顾均一下空了怀，还失了手里握着的纤细的手，有些失落的收回了自己的姿势。
毛色黑的油亮的三河马在两人身后晃了晃脖子，乖顺的低着颈子嗅脚边的浅草。
“你······”顾均看着面前的人，开了个不清不楚的头，又顿住了，这一下两人间的寂静都快成沼泽了，开始凝固的拉拽着淹没。
“陛下这是何意。”戚思等了半天也没有个下文，林中偏又吹起了小风，他实在是不愿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看着顾均一副为难的模样，干脆直截了当的挑明了。
林间的风有声音，清啸着，穿过他们之间那半步的距离。
顾均直直的看着戚思的眼睛，“戚思，我们今日不谈身份，可能做回曾经。”
他每移开目光，仿佛想穿过那里面的墨色要寻找到些什么。
戚思回京的消息进入宣政殿时，京都雪落纷飞，顾均甩下殿中等着商谈人才考察制修改的一众官员，悄悄溜出了皇宫，在锦绣街转角的那家茶馆坐了整整一个上午，雕花的窗大打开，寒气携着雪花拼命往室里飞，落在暖的室内化为水汽，蒸腾如他莫名期待的心。
他没等到戚思到戚府，影卫已报上信来，说戚思入住了四福楼，他便要马上回宫召他进殿，失态的慌忙起身，宽袖扫倾青瓷杯中的沸水，蜿蜒了满桌面。
这一出让旧事如这水蜿蜒了出去，他才匆匆的想眼前的戚府杂草丛生，他沸腾的心一下如同那块浸润的衣袖也散尽了袅起的热烟。
顾均可以毫无缘由的想见戚思，可新帝不能想见前朝丞相的遗子，这是不可越界的距离。
眼下东林深处，唯他二人，周遭一切在寂静里隔得很远。
顾均是迷了心咬了牙把这句话憋出了口，拉扯了他不自知的真心，真挚的有些撩人。
戚思原本被顾均注视着，心里一时间也摸不准顾均会说些什么，只能盘算着自己最近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从野城雁阁数到渊北城的迷楼，甚至还在漓江水运上的苍都张家打了个转，正咯噔想到上次多嘴说的渊北诗论，顾均这句超出他意料外的话，一下砸的他心里犹如鼓锤，飘远的思绪敲散了，只敢把这话小心翼翼的衔在心头，不敢拆开来想。
戚思无意识间，微微张开了嘴，唇珠圆润皓齿微漏，落在顾均眼中引起他那年在藏书阁莫名其妙的蠢蠢欲动。
他自欺的将戚思没回答的空白当做默许，伸出右手，食指轻点在戚思的唇珠上，柔软至极。
戚思睁大了眼骇然，猛地明白了顾均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也明白了顾均把他的未回答当做了默许。
顾均留恋般从唇珠划至戚思的下唇，看到他睁大的眼，才收回了手，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多么奇怪的一件事，惊慌间后退了一步，彻底拉开了他们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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