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黑暗
“如果你想学，我就教你。”
亚伦的手指有着魔力。
他的手指在钢琴上滑动的时候，普通的黑白双键就成了通往天际的阶梯，舞动、交缠，音符密密地织出一张网，将人的心神全部拢住。
指节叩击琴键的声音每响一次，钢琴的琴弦就发出一声极悦耳的颤动、鸣叫……
钢琴声的回荡里，有什么纷乱复杂的片段在脑海中疯狂地交织闪烁着。某种灵魂深处传来的信息使她头脑胀痛……
她的眼睛睁大，紧紧盯着他的方向——即使她什么也看不见，潜意识中的念头也逼迫着她这么做。
蒂尔的手指颤抖着摸上眼前的绷带——如果没有这个，她就可以看见，可以看见……
……那个背影……
黑色的，沉重的……我的，我的……
她猛地扯下绷带，向前看去——
黑色的头发……对了，是黑色的……
脸……你的脸……是，是……什么样的……？
“砰——！”
椅子被掀翻，发出刺耳的声音。
钢琴声戛然而止。
男人转过脸来，是一双灰蓝的眼睛。
……不……
不是的。
“啊！”眼部一阵剧痛，她捂住眼倒在地上。
全身痉挛，身体很痛苦，冷汗很快浸透了发丝。
但是她没有感觉到。
只是突然，有一种深沉的、深沉的悲伤。
“……你在做什么？”男人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一阵规律的脚步声靠近后，一双手扶起她。
蒂尔的身体冷得吓人。
他把她的脸抬起来，绷带已经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亚伦灰蓝色的眼睛静静打量了她一会儿，慢慢地捋开小女孩粘在脸上的头发和绷带，然后突然怔住。
“呼……呼……”她瘫在他怀里喘息，浑身痉挛着；苍白的脸上，金色的竖瞳无焦距地望着他，眼睛里不断涌动出血液和眼泪的混合液体，滚烫滚烫。
那副场景其实并不好看。
常年不见光的眼睛被光线刺激后，破裂的血管中流出了血。那鲜红鲜红的血和眼泪融合，从金色的眼里流淌出来，在苍白的脸上淌过血红的泪痕。
悲伤，痛苦，迷茫。
亚伦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灰蓝色的眼里闪动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不……不，不对……”她断断续续的吞吐着，喘息着抽泣，不知究竟在呢喃着什么。
他附耳过去仔细听着。
“他的、他的眼睛……呃……”她的眼泪沾到他脸上，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他……不、不……呜……不是……呜、呜呜……”她这么说着说着，却说不下去地哭了，四肢在他怀里抽搐起来。
他不紧不慢地压住她的身体，一手合上她流血的眼睛，另一手在她的头上极富技巧地抚摩、按揉。“安静……乖一点。”
他的手很温暖。
她很快就停止抽搐，安安静静地缩在他的怀里，身体慢慢回暖。
“乖。”他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又沉默地抽噎了一会儿，最终慢慢平静。
亚伦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纯白的丝绢，粗粝的手指在她脸上滑过，擦掉她流出的血液和眼泪，力道很轻，像怕弄碎了一件艺术品。
两个人相拥着，竟然也有一种诡异的温情。
最后是亚伦抱着她回到了医疗所。
然后，医生告诉她一个很糟糕的消息。
她的眼睛受到光线的刺激而失明了。
亚伦坐在病房的椅子里，看着病床上的小孩。
小女孩瘦瘦弱弱的，躺在宽大的病床里显得很孤单。
她沉默地仰着头，倒在床上。
他慢慢露出了一个很浅、很轻的微笑。
“亚伦……”似乎隔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会儿，小孩儿仰起脸对着他。
闭着眼睛，睫毛颤抖着问他：“……我还，没有……看清你的样子呢？”
他沉默了一下，走到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不要怕。”他贴到她耳边轻声说。“你仍然可以看见我。”
他的手拉着女孩冰凉的小手，放到他的脸上。
“你看见了。”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
她的身体还太年轻，手掌被他的手一握，就完全被包裹了。
体温从他的手上、脸上传递过来，温热，烫人。
像小孩子一样被温柔的对待了。
这种感觉……
小小的手在男人略带粗糙的脸上抚摸。
拂过他的额头，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略微凹凸不平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划破过。
她的手指在那处伤痕缓缓摩擦着。
“这是子弹划过的痕迹。那颗子弹差点**我的脑袋。”
亚伦轻缓的声音响起。
“那个人呢？”
“谁？”
“那个开枪的人呢？”
她问，手指按在他的疤上。
“死了。”
“你杀了他吗？”
“不，他是自杀的。”
“为什么，想要自杀呢？”
他轻笑了一声。
“因为厌倦他的名字。”
“我不懂。”
“你会懂的。”他按住她的手，沉声说：“你会懂的。”
她又轻轻抚摸起来。
抚摸过他的眼睛，她感觉到他的睫毛颤了颤，扫在手心，痒痒的。
“你的眼睛，是灰蓝色的。”她突然说道，“我看见……他们是灰蓝色的。”
“而你的眼睛是金色的。”亚伦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盖住她的眼睛，轻轻抚摸她的眼皮。“非常……非常美丽。”
“你不讨厌吗？”她困惑地问，“我的眼睛很奇怪。金色的竖瞳。”
“蛇一样的眼睛吗？的确，非常惊人的结合。”他的声音有些异样，轻飘飘的，像是陷入了某种自我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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