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她说，像是在挽留你。
你突然意识到她是安全的。
于是你慢慢走上前，在床边坐下。
她看你的眼神像一只鹿。
“……是的。”你伸出手，在她茫然而温顺的目光中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我回来了。”
你轻声说，声音有些温柔。
……
阿尔巴尼亚成为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你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那里。
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夜晚。
你问了她很多东西，大部分时候她只是茫然地捧着苹果看着你，就像个课堂上因为回答不出问题而手足无措的孩子。
你以为你会很快厌倦她笨拙的回应，可你对她的耐心超出了你的想象。
当你问她“你叫什么”时，她犹豫了一会儿，说：“他们叫我纳吉尼。”
于是你也叫她纳吉尼。
她的回忆和逻辑是驳杂而混乱的。
【她说话总是乱七八糟，像是从一堆碎片里随便的抓住了一个。你有时觉得她本身就是一堆碎片，被人为地敲碎，又被胡乱的拼凑在一起。】②
你靠在壁炉旁的沙发里读书，她安静地坐在你身旁，手里捧着一个红润的苹果。
“雪山。”
她突然说。
你放下手里的书，侧过头看她。
她思索着，眉头紧紧的皱起，你意识到她在与血魔咒对抗。
她的视线移到了苹果上。
“红色的。”她说。
“什么？”你问。
“一个人……”她想了很久，却说不出更多，只好道：“……我不知道。”
她的神情很迷惘，像一个找不到路的孩子。
你伸出手慢慢抚摸她的头。
你很喜欢这个动作，于是揽住了她的肩膀。她被你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僵**一会儿，就顺着你的力度温顺地躺下，将头枕在你的腿上。
“Good girl.”你轻轻叹息着，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看着她的眼睛在你的动作下微微眯起。
壁炉很温暖。时间的流淌似乎变得缓慢，你看着她随呼吸缓慢起伏的身体，毫无理由的感到了一丝满足。
“很难不忘记你。”她说。
你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继续抚摸着她的头发，没有回答她。
你明白她在说什么。
血魔咒会不断剥夺着她的理性和记忆。最终有一天，她会再也认不出你。
……
数十年里你忙于网罗党羽，使用各种手段壮大自己。无数人拜服于你的脚下，喟叹、称赞、崇拜和恐惧席卷而来，你的野心和欲望不断膨胀，膨胀，膨胀。
世上的人们害怕提到你的名字，你拥有了最珍贵的财宝，见过最稀有的魔兽，看过你所能得到的所有古籍和卷轴，你似乎已经成为了最强大的巫师。
但你并没有满足。
你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找到解除血魔咒的方法。直到那一次见面时，她没能控制住突然冒出的鳞片。
当时你正在给她倒一杯红茶，抬起眼看她时，却看到了她脸上无声无息冒出的蛇鳞。你愣了一下，茶水漫出杯外，打湿了你的黑袍。
纳吉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顺着你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捂住了脸，碰到了那些鳞片，突然呆住了。
你不知道当时她在想什么。
只是当她含着眼泪看着你，向你说对不起时，你没控制住自己，周围的一切轰的一声变成了碎片。
“纳吉尼。”你从唯二完好的椅子里站起来，用手帕擦干茶杯留在手上的灰尘，向她伸出了手。“跟我走。”
可她仍然坐在椅子里，没有握住你的手。
“……很难不变成蛇。”她说，用一种你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你，像鹿一样温柔。“我不想你看见。”
你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意识到，她总是避免在你面前变成蛇的形态。
她只想让你记住她作为人的样子。
……
你把她藏得很好，即使是巫师战争的爆发也没有影响她的生活。
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不受控制地变成蛇，并且时间一次比一次漫长。
最后一次见面时，你已经等了她三年。
她安静地靠在床头，身上盖着你的披风。
那件披风她保留了数十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扔掉。
你在床边坐下，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她的脸颊。
“纳吉尼。”你叫她。
她转过头，目光在你脸上缓慢地游移着，像是在一堆碎片里摸索着正确的一块。好一会儿后，那双金色眼睛里的雾气渐渐消散，变得清澈而温柔。
“你回来了。”她说，像是认出了你。
你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是的。”你说。“……我回来了。”
你从来不知道时间是如此短暂的。
她靠在你的怀里，放开了一直捧着的苹果，手指轻轻抚摸你的脸庞。
“我记得。”她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你，像是要把你的样子刻进灵魂，再也不要忘记。
你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看着她。
“等我睡着了……”她脸上露出一个微笑，金色的眼中有一丝火焰燃烧起来。“就杀死我吧。”
你僵硬地坐在那里，直到她合上双眼，彻底沉睡。
……
你没有杀死她，也再没有见过她。
直到你施放的阿瓦达索命咒被反弹，肉体破灭，灵魂溃散后，你漂泊在世界的缝隙中，无意识地再次来到了阿尔巴尼亚。
纳吉尼接受了你——即使她已经失去了过往的回忆和人性，在你到来的那一刻，她仍然毫无保留的向你敞开了自己的肉体。
漫长的时光里你想尽办法重塑肉身，却一次又一次狼狈地回到了阿尔巴尼亚。
你时而平静，时而陷入疯狂，时而感到绝望。
啃噬着你的，不只是灵魂破碎的痛苦，沦为野兽的纳吉尼同样令你绝望。
你的思维已经混乱，灵魂的分裂同样粉碎了你的理性。你的计划错漏百出，看不出部下的异心，更无法意识到自己一次次失败的原因——哪怕这些原因显而易见。
也许你早就已经疯了，纳吉尼的离开带走了你最后的理智。
拥有肉体后，你将她制作成了魂器。
她会和你一同永生——也许某一天，你能找到解除血魔咒的方法。
然而这一切最终还是化为乌有。
当她的头被砍下的那一瞬间，你的世界已经破裂了。
她的头掉在了地上。
明明隔了这么远，你却好像看到了她金色的眼睛，像鹿一样温柔。
你知道，她认出了你。
你也终于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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