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林鸠最迷茫和惊恐的时候，出乎意料般地回来了。
击碎了林鸠最后一丝侥幸，那来自贪图安逸以及逃避现实的心理。
什么意气风发，什么姿仪非凡，被钰绮和朝天鸽接连打击之后，林鸠只剩下这幅皮囊。
魂，丢光了。
拄着墨青巨剑，听着外面匆乱的脚步。
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打得过朝天鸽，也知道自己不能跟朝天鸽动手。
现在，关乎着很多人的希望，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将这短暂的温馨都毁掉。
可是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记忆回到了刚刚，脑海里尽是钰绮那祈求的目光。
林鸠真正看到她想要的，不是掌握一方权柄，千万人听吾号令，而是不受拘束地活着。
曾经的自己，在现实更加纷乱的洪流中，被压的喘不过气来，生活在最底层的他切实知道拘束是什么。
但是他见了自己妻子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疲倦，那是对未知的危险所茫然无措的样子。
钰绮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看得出来林鸠在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没有退守的机会，只能拼尽全力守护大家共同的幸福。
再这么蓬勃发展下去，不仅是凤家和阮家，或是澜沧域古越国，甚至于大齐，终有一天，林鸠会站在这些人的对立面。
林鸠的那些个“手下”，没有人会想主动挑起争端，但是对于那些外界伸过来的手，他们都会拼上自己的生命去守护这一切。
就如同天牢守备为了整个无名宗一样狂热。
不过与已经狂热到腐朽的天牢守备不同，他们却有一个希望——强盛不衰，自立自强。
曾几何时，他们作为无名宗的弟子耻辱于低声下气的乞讨，立志要改变这一切！
然而却被冰冷冷的现实打得遍体鳞伤，一腔热血化作了枯榕。
现在，一个男人的出现却偶然改变了这一切。
一个能够改变世界的制度，一群狂热此道如痴愚的热血青年，却有一个性格软弱的领袖。
这一些，必定会将林鸠推入深渊，一步错棋，便万劫不复。
她明知道林鸠是个心软的主，却头一次用了女人的杀手锏，十分任性地哭着求他放弃这一切。
钰绮的纠结和无奈，林鸠看在眼里，心窝子像是一刀刀捅着，血流不止。
林鸠痛，心痛，看见钰绮的样子渐渐和前世自己最爱的人重叠。
钰绮和她又不一样，林鸠只觉得钰绮是确确实实爱着他。
而前世那位，或许只是一个心累了的妓女，想要从良了。
便随便找了个老实人，就要劝他不顾世人眼光，与她私奔。
林鸠依稀记得她的眼神也如同钰绮一样，但是林鸠告诫自己，那是不一样的。
林鸠顺着柱子缓缓倒下，手松了开来，丢弃了巨剑。
他知道这条道路将伴随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危险与杀机，却还是选择此道。
等他从幻想中惊醒，激情被凉水浇退，再次回头，却发现已经无法停下了。
是，林鸠怕死，他比任何人都怕死，就是这样，才竭力挺起弯了的腰杆，为了活着而拼命。
但是他更怕孤独，更怕自己的朋友们在他亲手打造的黄金屋中死去。
这就是林鸠如此纠结的原因。
“主人……”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带着几个人，走，逃走。”这句话不像是对着墨青所说，而是对林鸠自己说。
“逃到哪里去？”墨青原本温柔的声音变得无比生硬，在林鸠耳里听来如此的陌生。
“我不知道……反正离无名宗远一点就是了。”林鸠颓废地笑了笑，轻抚着墨青的剑身。
“舒城县远吗？”
“不远，太近了。”
“帝城远吗？”
“还是太近。”
“那钰绮的温柔乡远吗？”墨青的声音头一次如此愤怒，几乎是嘶吼了出来。
“扯她干啥。”林鸠茫然而无所适从，甚而忘记诘问墨青。
“她的蜜醉人，醺地你要背弃所有人，摧毁刚刚聚起的那么一点点希望！”
墨青的幻影出现在了林鸠的眼前，青衣小女孩想要抓住他的领口，但是却扑了个空，生生从林鸠身体穿过。
“将他们所见的全部打入地狱，连带着他们的生命一同殉葬！而你就是亲手构建起地狱的魔鬼！”
“他们本没必要随你一同赴死，但是他们甘愿！他们愿意！”
墨青脸上挂着泪水，心中怀着满满的是对林鸠的愤恨与不解。
林鸠傻眼了，也没想到墨青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你怎么了……？”林鸠总觉得事出有因，但是介于墨青似乎总是在瞒着他什么，他寻思着也问不出啥来。
而且按照她对自己的了解程度来说，她不应该会这样啊……
“我为他们感到不值……不值！”墨青像是个染了热血病的少女，悲恸泪下地说道。
林鸠张了张嘴，他知道自己是个混蛋，下三滥的人渣，曾经被人咒骂鄙视，自己都不带一丝火气。
如今墨青这个熟人如此地悲痛，可远远要比他人恶意来得更加让他窒息。
林鸠忽然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一片脸顿时红了一半，不知道是真的疼了还是想起什么，眼眶里有泪光在闪烁。
“我知道我不配领导他们！可是我……我……”林鸠紧紧地咬着牙，牙间摩擦发出渗人的声响，在扭曲的脸上，泪水在滑落。
“上辈子，我害死了宋岚笙！我不想再害死钰绮了！”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林鸠拧着大腿。
他忽然张开嘴，挤压般的气声从喉咙里溜出，但是却没有哭出声音，他怕被那些人听见。
“宋岚笙是被逼死的！”墨青有着林鸠两辈子的记忆，自然也知道宋岚笙是谁。
“你究竟爱的是宋岚笙还是钰绮，真当要执着于那些往事吗！你以为我只是个没有由头不懂人心的剑灵？你错了！”
墨青挥舞着双臂，身体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激动吗？因为……因为主人就是被一个家伙亲手筑起天堂而又将其毁掉，与之殉葬的那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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