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文王就也笑了：“我与旁人自然不同，既是柳妃魂消处，那我不时来祭拜个一二也自然是情有可原的。”
“什么‘情有可原’？”江扬问道，“你认得这位柳妃？”
瑞文王却微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江扬也就挑了眉梢叹了口气：“……这听起来像不认识。”
瑞文王也就只是笑笑不答。
他一双凉薄的眼不甚经心地落在江扬身上，似笑非笑的，倒还真叫江扬想起了羌霄，于是额角不觉抽痛了一下，也不真切。若有似无的，倒叫人怀疑是不是本人臆想出的错觉。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确没太睡好。
瑞文王瞧了瞧他的脸色，就也很体贴道：“独孤皇子昨日休息得不好么？也对，听闻羌公子失踪两日还是音信全无，独孤皇子是他的朋友，忧心于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说得在情在理，只是嘴角的笑意却又含着一点意味深长的讥诮，看得江扬不由皱偏了一双剑眉古怪道：“你……”
“对阿霄有什么不满么？”
直接得倒叫瑞文王也难免愣了一下，难得失语了须臾。然而再笑起来倒又是一副无懈可击的看戏模样，塌】他笑微微的，竟还真有那么几分调戏似的风流：“怎会呢？羌公子那等样貌的美人儿，就算品行再差些，也总归是叫人舍不得记恨的。”
江扬：“……”
骂人就骂人，还非要这么迂回地占一句“调戏”的便宜么？
奈何真要就这么不阴不阳的一句较真反倒容易在这上没完没了，江扬最后也只干巴巴地说：“成吧……我就当知道你啥意思了吧……”
他与瑞文王小眼瞪大眼了一会儿，瞧对方也像是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倒是一双凤眼若有似无地直往他身上打量得像什么故作高深的猫，瞧得江扬大冷天的活像被人用眼神扒光了衣服了似的一凛，也就打算单方面干脆地告辞了。
可惜这时间拖得不好，也就终于听到了一声近来愈发熟悉的“江扬——”
来人也正是他们刚才言谈中提及过的太子殿下。
容承走到这里，见了瑞文王倒有些惊讶，面上犹且温和有礼地叫了人：“堂兄。”
瑞文王点了点头，也就主动微笑着道：“我方才偶遇了独孤皇子，瞧他心事重重满面愁苦就想约人一同出来散散心，倒劳得太子殿下出来寻人了。”
容承不觉点了点头，倒像是对他这话里暗示的解释没什么怀疑——
其实江扬当然不是被这位瑞文王约出来散什么步的，他随恒阳老人入宫，趁着恒阳老人和皇后私聊的空挡，就也寻隙避开了旁人偷溜出去寻找藏匿宫中的燕知雀了，怎料到路上会被这瑞文王发现，才于是稍有耽搁。
不过如今被这瑞文王这么一“解释”，倒是连解释都省了——
这瑞文王倒像是刻意给了他一个方便。
江扬就也用余光睨了眼他，委实猜不透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思，这世上随兴所至的人他虽也的确见过不少，可这人刚才意有所指的意味也未免太浓了些。
倒是容承温和笑笑，又摇了摇头：“其实我同江——独孤皇子也未有约，只是听他入宫就也过来看看，想着阿霄的事……”
他顿了顿，瞧瞧面前的瑞文王，又瞧瞧一旁的江扬，许是也在思忖这话当着瑞文王说来合不合适，最终也就笑了笑不说了，只转而道：“还要多谢堂兄代为照顾了。”
瑞文王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
太子温和拱了拱手就想告辞：“母后还有话想嘱托独孤皇子几句，若是无事，堂弟便先带独孤皇子回去了？”
瑞文王不急着回答，江扬却是听出了那么几分意思——恐怕有话想要嘱托自己的不是皇后，而是眼前这位难得不怎么想让别人把话说完的太子。
瑞文王瞧见他将要转身，就也悠然笑了出来：“……柳妃的忌日快到了，你就不想给她上柱香么？”
“柳妃……？”容承的脚步一顿，然而出乎江扬意料的是，他竟不由问出了一句，“我为什么要特意给柳妃上香？”
——原来这柳妃竟不是容承的生母吗？
江扬也不免挑高了一侧的眉尾，不觉倒是有点怀疑，难道这瑞文王特意留他在这儿的目的是为了引容承过来？
只听瑞文王微笑了一下同容承道：“她当年对你母妃有主仆之恩，你母妃因她而死，难道你不该拜一拜她吗？”
这话倒是听得本就对此一无所知的江扬难免愣了愣，然而等他瞧向容承，却发现后者的面色也着实震愕得过了头——
就好像他长这么大，长在这宫里，竟还对这事关他生母的宫闱秘闻一无所知似的！
“你！你说什么……”
瑞文王却像是笑得毫不在意：“咦？原来太子殿下连这都不知道么？看来这话竟也是我说不得的那所谓‘秘辛’之一么——”
他竟像是无意中透露了一个别人严防死守也要埋死了的秘密一般懊恼——然而懊恼得太假，也就让人当不得真了，只让人觉得他似乎自觉有趣得很，半似刻意半似随意，也不知他到底搞的什么名堂——还是当真只是无意偏又不在意？
他只笑得温文风流，悠然从容：“太子殿下的生母贤妃本是宫中一位出身不算高贵的宫女不假，只是这出身的宫么——是柳妃的栖风殿，而她之所以能够入宫，也是因为她本就是柳妃的贴身婢女。不过柳妃嘛——姓唐，又是那么个死法，自然也就没什么人会着意同太子提起喽——”
怕不是没什么人“着意”提起，而是“着意”地提也不要提才对。
容承瞠目如同僵死在那里似地瞪着瑞文王，倒像是就连柳妃是怎么就“那么个死法”了都不知道。
江扬始终静立在一旁，眼观鼻不愿插嘴，却也到底是皱了皱眉头。
这分明的陷阱你也要跳么？
——事后，作为朋友，他也不是不曾多嘴提醒过容承。不过容承到底也只给了他一个苦笑。
“你同肖公子认识这般久了，难道还不明白有些陷阱之所以可怕，就是要人明知是陷阱却还不得不自己跳下去么……”
可惜他到底还是笑得有些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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