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坐而论道
江扬找到了他。
因为李显扬担心地说白孔雀失踪了，他看到十四十五出去就想去找找白孔雀却发现对方不见了踪影。他找了一会儿都没见到人也就忍不住过来问江扬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其实江扬找的地方也不多，因为找到一半江扬就想起，之前白孔雀在说到这异兽馆的排水系统时曾提到中央的擂台，他那时无意间提过一句：“擂台的下面很深，也算是个人造的悬崖，输的人会被直接推下去，倒也不错，至少临死还能感受下从崖底升起的风。”
那时听到这话的玉枫林和李显扬显然都觉得他疯了，不过玉枫林的话脱口得更快，血气不足的姑娘用力翻了个白眼就道：“你不说些惊世骇俗的我也知道你这人惊世骇俗了，你够了行吗？”
白孔雀那时也就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些什么。
而如今江扬灵光一现赶去了阎浮提，也果然就见到那静默伫立在擂台上的白孔雀。
其实那擂台不叫阎浮提，那擂台的下面才叫做阎浮提，据他们说在擂台下极深的黑暗里其实是一片地下森林，那里就是这地下许多所谓的“怪物”的出处，也是他们中大多数的最终去处。
三尊的师父大尊者在阎浮提养了东西，不在时往往就交由药师代为看管。有时从那里会出来些惊人的异兽，据说吞火那伽的祖辈就是从那里出来的。但如今的人们大多只活着见过从那里出现些没有长成的异兽，有些被分到鬼子母那里，有些更次的就被到这异兽馆，若是败在这异兽馆被淘汰了，就会作为养料再被“反哺”回阎浮提。有些死里逃生，或许会变得更强。有些被森林里别的存在吞噬也就可能会令别的存在更强。
但如今这阎浮提上空荡荡的，只有白孔雀站在擂台边缘，可他未免也站得太边缘了，就好像整个身体都快被崖边的风裹挟，让人担心他一个站不稳就会掉下去。江扬本能地想要喊住他，却又担心惊吓到他，只有刻意踩重了脚步，希望让他注意到自己，再小心地唤他。
“阿、阿霄……”
白孔雀的动作一顿，不需要回头也浅浅地勾了唇，竟有那么几分也像是无奈得亲昵，似极了他与江扬其实亲近，但其实他们远非亲近：“……怎么？你担心我要跳下去？”
江扬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只是嗓子底好像还提着无形的一口气，嘴上却只道：“没，我只是……只是有些不安。”
他像是坦诚，坦诚得又有些让人好奇，于是白孔雀就也好奇般道：“我以何令你不安？”
江扬迟疑了一下，而白孔雀听出了那停顿，就也微笑着干脆知情解意地替他掠过了前一句：“我不过是出来吹吹风，清醒下脑子而已。”
他恍惚停顿了一瞬，就也兀自地笑了，好似坚持要对江扬说出这句，又好像就连他自己也不知同谁在说：“……毕竟我喜欢风么。”
那风在广阔处掠得劲猛，在曲折处也掠得轻急，但那风也干脆，洒脱得像是不能受这世俗羁绊，像甚至不肯屈尊俯就去与人纠缠。
那风掀动了白孔雀的衣摆，他的衣摆被重量拉着直直地垂下去，被风吹动时才摆得像竹叶，上面半点血迹都没有，不是他与江扬分别时穿着的那套，他竟好像还在与江扬重逢前的时间里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也不知何故。
他像是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可分给江扬的对话又无一不像极带点愉悦的轻松，哪怕他忽然像是被逗笑——像是当真想到如果自己真掉了下去会如何——哪怕他毫不在意地说：“其实掉下去或许也没什么不好，死于万兽分尸毕竟也好过沦落人手。若当真活到连自己也不能主宰自己生死的地步，那不是很可笑么？”
他只说他想起了楚宫的梨园。
他又说他喜欢这里的风。
“我知道！”直到白孔雀都有些错愕得僵住，江扬才注意到自己居然脱口打断了他，可是他忍不住急切，忍不住一股脑地想把那些话全部说给对方听，“因、因为‘风比你自由’‘风比你有力’所以你一直喜欢风……我知道的！我知道——”
他忍不住抢话，像是忍不住想要向白孔雀证明什么。
可他又急于想要证明什么呢？
白孔雀不觉回头像是想要看他一眼。只是他也毕竟是个瞎子，那漂亮的眼珠聚焦得空茫，也不像以前的羌霄仿佛有真实的焦点，那更像是徒劳，并不真能看见什么。
劲风像是能把空中的僵滞打散，可在他二人之间还是出现了一段不短的沉默抑或茫然的空白，直到白孔雀忽然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笑，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只像是觉得多少有点有趣，问得也很直接：“……看来我这点喜好倒是没什么变化。你觉得你是很了解过去那个‘我’么？”
他问得并不尖锐，被人怀疑是讽刺的话也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只像是他有那么点难得的好奇，可这好奇也淡，只像是难得有这么点闲心，以致那好奇也淡得像是什么无关乎己身的课业上的讨论。
但那其实是有关的，那其实该是密切相关的。江扬无法阻止自己感到一种微妙的刺痛，有什么东西像是离他更远了，而他是那么地想要抓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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