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取舍
“公子？”
“……夫人？”
江扬自回廊那头的阴影中走出，眉目微凝顿了顿脚步，却终究还是舒开了眉头迈步走了过来：“……您怎么会在这儿？”
赵钱氏赶忙上前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仰头望向他，神色惶急，后者一僵，还是伸手安抚地拍了拍赵钱氏的肩。
赵钱氏急切道：“这地下不知为何突然召了好多人手，我有幸随夫人下来才听说原来是出了事，见到他们手里搜捕用的画像才发现竟然是公子您！可叫我担心了数日！刚听人说似乎有守卫在这边见到了您，这才赶来碰碰运气！也当真是老天垂怜保佑！好人有好报竟真叫我先他们一步碰上了！公子！您快同我走吧，我带您藏进夫人的随从里逃出去！”
她话说得急，气息不稳，都有些像是快喘不上气了，江扬赶忙替她顺了顺背想让她缓缓。
赵钱氏却管不了那许多，猛地闭眼，忍不住自责道：“都怪奴家当时不拦一拦您，竟还指路让你下来，这要是公子你当真在这地下出了事，我、我……我可真是罪孽深重……！”
“怎么会呢……”见她激动到垂泪，双手抖得厉害，江扬不觉沉凝，也只能苦笑了一下，“夫人当日肯帮我已是很好了，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该怪夫人呢……”
赵钱氏浑身颤抖，压了压哽噎，猛地却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深吸口气，赶快抬起头来飞速道：“公子快同我走吧！既然已经有人发现了你的踪迹，那那些守卫也该是快带人手过来搜捕了！国舅夫人在信徒中地位不算低，你混入她的随侍中出去不会有人仔细查的！”
她用力拽住江扬的手臂，想要拉着他快快离开，江扬被她拽出了两步……却还是停了下来。也叫赵钱氏陡然惊觉他之所以能被自己拽动两步非但不是因为对方听了这话就愿意同她走了，而只是因为对方不想与她硬碰力气伤到她。
她僵硬地转头只见对方也正深深地望着她，她也只能惶惑地半侧回身来看向对方，一只脚还迈在前面，磕绊了一下忙道：“怎、怎么了？公子快走吧！还是您还有朋友在此地？那您快叫他们出来？”
江扬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终究垂低了头摇了摇，微微笑得有些苦，声音有些干涩：“夫人……”
这下就连赵钱氏无法侥幸不确定他不对劲了，她彻底僵直了身子，脚下滞涩，却到底还是自以为飞快地反应过来拔腿想跑，却是后颈一痛瞬间软倒下去被人接住。
江扬接住了她缓缓滑下的身子，身后建筑自然形成的阴影中也终于走出了第二个人。
白孔雀脚步轻浅，神色也平淡，可是此时此刻缓缓走来的时机却也不似能与人好好相处的情境。但他也真的就只像是随意般道：“这就是药师说的那出卖你的妇人？”
江扬只有沉默，许是不知该如何应他。
白孔雀却也难得不太讥诮，只像是觉得世事无非如此，也未有几分不寻常：“她儿子是鬼子母座下的五百鬼子之一，为了儿子，出卖你也是理所应当。你又何必为此难受呢？”
江扬忍不住定定地看着他，须臾低声想要回他：“我并不是难受……”
白孔雀就也浅浅地笑开了，对此不置一词。
江扬也只能叹了口气，坦诚道：“好吧，我的确难受，但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呢。”白孔雀只平淡道，“因为你识人不明，错信了人？还是因为你被人背叛，所以难免伤情？”
他这么说着，也真是不怎么在意。
江扬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诚实道：“我是觉得……她好像也曾因我陷于两难，所作所为或许并非出于本心……”
或许她也不想害他，只是自己的孩子还在这里，不得不出卖他。
他说得认真，白孔雀却也终似忍俊不禁。不料江扬却还没说完。
“我也难受……因为我连累了你们，我对不起你。”
白孔雀微微一僵，嘴角的笑也就缓缓被敛平了，他不说话，江扬却兀自一句一句地说了出来：“你本有计划，不遇到我能少许多波折，大概反而能成功逃出去，可是被我打乱，现在……钱夫人既然来了，大概那些追兵也已经埋伏在了外面彻底包围了这里，既然已经到了以她做饵这步，恐怕想出去也就难了。”
所以已经不止是……能逃的时间不多了。而是恐怕没有路逃了。
江扬苦笑了一下，眼眶难得酸涩，却反而更扯开了笑容，对今日的白孔雀到底是不舍用那种无奈丧气的样子。
他也只是平和道：“无论她后来倒戈是为了什么，当时肯帮我，为我指了来这里找你的路，对当时的我来说也当真就像是终于见到了希望，我好像从没那么惊喜过，我也是当真感激她，哪怕是现在……我也自觉没资格恨她。至少在她指路的时候，如果她本来就是想引君入瓮，想引我们下来再对付我们，那我们也根本走不到这么深，可是当时刚下来没有埋伏，甚至我还有幸真找到了你……所以那指路是真、指路前的犹疑是真、虽然犹疑却终究还是决心帮我也是真。她曾以真心帮我，只是后来……”
他闭了闭嘴，个种滋味可能不可以更复杂，却也终归只是坦然道：“她曾无私助我找你，我很高兴。我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鬼神，却还是忍不住希望命运对你能够多几分垂青，当时所求也好像真得到了应验。不过现在看来……我大概……也只是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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