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白狮已经足够像是三尊中的威严，那么她就像是活着的铁律。
如果说白狮已经像是一尊威严的雕塑了，那么鬼子母就是一尊铁打的黑塔。
她坐在那里，身上仿佛敷了漆黑冷冽的铁甲片，塑成了金身，森然映着金属的寒芒，与周遭一切森然的威势浑然融于一体。
她深沉地开口，就连声音也像被淬炼过的漆黑铁石。
只除了她膝上似乎还抱着一个鬼子外，她简直就真像是一尊铁打的罗汉，不怒自威。
“……白狮尊者只说了这些是么？”
“是、是的……”那使者在她面前更不敢造次，连声慌忙应是，喏喏地却又不敢抬高了声音，像是唯恐惊扰了此地那种森寒的凝沉，仿佛庄重，死一样的庄重，说句不敬的，这里反倒让使者联想到了什么过分庄严的茔冢。
上首的鬼子母坐在铁石的宝座上，仿佛其本身也就是一座铁石。
“……好，本尊知道了，下去吧。”
她低沉地说完，只挥了一下手，自铁石中传递出一种轻缓的意味，却反而更让人心惊胆战。
那使者低头赶忙用碎步倒着退了出去。
一旁旁观了这简短对话的白衣人看着传话的使者走出去，就也挂着一张笑脸转了过来。不同于别人穿着白衣就容易给人书香或飘逸的印象，他看来也很飘逸，却是像个暄软的胖子，这胖子胖得也不实，明明他坐在那里却让人看起来像是浮在水里，像水里被浮力虚虚撑起的一团空衣服。
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光，将那衣服并没被真实的血肉撑满的阴影打得更明显了。
那白胖子坐在那里倒像是乡间志异里没有脚的鬼，只除了他没的不是脚，而是身上除了脸以外的血肉。
他的脸还是肉的，笑起来显得很喜气，他也总像是在笑，看向上面坐着的那位三尊之首反而笑出了那么点儿至少得长上一辈的人才能有的慈眉善目的意味——
至于虚假与否，倒且不论。
一向也是没有人能隔着罩面的面甲看到鬼子母的嘴是怎么动的，但是此刻她的语气倒也没有往常对其座下的那种尊威，恰恰相反，她的语气竟好像有些谦逊的客气：“……非人先生，您请继续吧。”
周非人挂着那张喜气洋洋却也莫名像是张面具的笑脸安静地瞧了她一小下，才又开了口，语调和善，却又有些如同石雕木刻出来的生硬，可是他自己却仿佛全然只是怡然于此，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只道：“我或许应该先说些‘这不是什么大事’之类的说辞来让你安心，可你也知道我一向是把你们师父的吩咐放得很重的。”
鬼子母隔着面具却也仿佛只是沉静出了一种对待得足够慎重的诚恳：“您请说就是了。”
“教主有事想做自己去了，着我送少教主回南海她母亲那里，既等到你出关交代完了，我一会儿也就启程了。”
他仍是笑吟吟地看着上首鬼子母那里，脸上的笑倒像是面具上被刀刻得深刻隽永的凹痕。
他看着鬼子母沉吟了一下，许是也疑心他们师父此举是否是怀疑了他们，防备他们会对其女不利。
只是鬼子母也果然没有把这种话说出来，只似诚挚地关切道：“那自是要祝您和姑娘一路平安的。只是晚辈还是有些担心师父她老人家，我听说她从鬼市回来还带着伤呢？”
周非人笑吟吟地瞧着她道：“此地毕竟是教主一手打磨出来的，就算孤身深入哪里？也都没什么吧？”
“那是自然，”鬼子母只恭谨道，“以师父的本事自是出入哪里都能如入无人之境，就算带着些伤，师父她老人家也自然有的是办法。只是做徒弟的还是觉得师父弟子众多，倒也不必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吧？虽然师父自己做来应是反而简单，做的太多却也大抵要累的。便是不方便透露，也还是可以捡些能说的说说，许是还有能用得上弟子们的地方不是？”
周非人仍是挂着那笑缓缓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妨就亲自去说给你师父听听如何？”
鬼子母笑声应道：“那晚辈自是会说的，只要师父听了不要疑心我这个做徒弟的卖乖讨巧故意净挑些好听的说才好。”
周非人含着笑，眼珠微微偏向一隅，似漫不经心到都看向了别处，才又悠闲地将目光落回她身上：“……教主也真是有福，徒弟孝顺，少教主更是知道心疼她。之前叫那麒麟鬼市闹到了跟前，都闹着了教主的眼，我奉命去暗查之时才发现少教主居然已经派她手下的人潜过去调查了，要不是叫我看见那人一手剑鞭的本事，我都没能料到那比我还多潜伏了不短时日的黑无常竟然会是少教主的人。”
鬼子母听了也立马连声称赞了起来：“都说做女儿的贴心，姑娘关心师父，如此孝顺想必师父知道时心里也该是暖得很。”
周非人笑得仿佛更深了一些，意味深长地觑着鬼子母。
鬼子母转道：“不过说来倒也没想到那小小的鬼市竟然真敢对师父不利，倒也真叫人莫名！”
这点周非人倒是没什么好避讳的，就也直接接了她的话：“不过是旧仇罢了。那鬼市所谓的‘阎王’原名顾白，是教主的故旧。我也算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想起来好像差不多都快有三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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