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待考的姑娘们一个个踌躇满志。陆梨本还十拿九稳，被她这么一煽动着倒有些紧促起来，应道：“放心吧，说好了姐妹三个齐头并进，我还等着你们做了娘娘，给你们煲当归益母哩。”
那当归益母也叫暖宫汤，乃是宫妃承宠后赏下的恩典，为的是能为皇帝爷早日开枝散叶。听得春绿脸一红，佯作抬手要打。
绛雪轩前，御膳房太监抬着宫女们点名的荤样食材过来，嘴里头吆喝着“姑姑们让一让，别污着衣裳了。”见篮框里滚下来几颗土豆蛋子，连忙弯腰去捡。
孙宫正着一袭暗紫色宫装从旁路过，见状便对身后的宫女斜觑了一眼。
讨梅正从树下远远过来，便见那宫女不知把谁人的肉条子取起，又从腕间的篮子里拿了一条放下去。孙宫正是孙凡真的亲姑姑，她不禁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静悄悄地走开。
回到天一门下，见春绿正在与陆梨笑闹，便敛藏起心绪，问：“哟，都说着什么呐，瞧把咱们春绿脸红成这样。”
春绿羞恼地瞪陆梨：“你问她，我可没脸儿说那话，叫她自个说。”
这两天讨梅似乎有些不太说话，时而陆梨来找她两个，倒是一向忧郁的春绿因为在康妃那儿得脸而变得开朗起来，讨梅总是托辞身子倦，一个人躺靠在边上绣花儿。陆梨恐怕她把那件事误会，每每总欲开口解释，但才见她要开口说，讨梅便先大方地抢过话头，笑道：“我晓得你要说什么，咱们是勾了手起过誓的好姐妹，我怎会把你想出什么。左不过是一个皇子爷，就凭咱几个的好模样，他不喜欢早晚也会得圣眷，陆梨你不用解释。”
说着又扯过别的事儿把话头岔开，陆梨与她相处这些个月，知她惯是个大方豁达的性子，私底下也爱脸面，怕不是不愿自己提起来没面子，想了想最后便没说。
此刻见她模样高兴，猜她应该想通了，不禁也释然。她打小做太监久了，对这些后宫规矩早看做是日常，闻言便顶嘴儿：“我可有说什么了？我等着你两个当娘娘，顶好叱咤风云才好呢。”
那一脸玩笑表情，像一点也不想往主子爷跟前高攀，但讨梅想起御花园里一幕，脸上的笑意便有些僵硬。
娘娘……谁稀得做娘娘……
她咬嘴犹豫了下，到底没有把刚才那一幕说出来。
一条宫巷幽幽，昨夜落雨把金黄琉璃瓦洗涤，空气中弥散着朴素的青苔味儿。那步子从西北头走到西一长街，每一步都像是前路未卜的凝重。百子门前有太监抬水进出，水桶子跟着手臂动作摇晃，溅出来的水把朱漆门槛儿泼成深红。楚邹垂手从门下趟过，那太监没留神抬眼一看，便跟青天白日见着了索命的无常，顿地弓下腰噤声走开。
楚邹薄唇轻抿，坚毅的凤目中只做是无视。
打琼苑西门一绕，御花园的莺莺热闹便扑面而来。后头的万春亭下考舞坊的宫女正在练舞，西头的延晖阁里乐工们也在拨琴艺，丝竹器乐声将一块四方地儿点缀得春花盎然。
这热闹便让他很不自在，不自觉地蹙起眉宇。
那身形笔管条直，甚是年轻贵气，冷俊的脸庞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几个小宫女从旁边经过，不由对他感到讶异。因他的素袍上无有刺绣，但身后却有跟班太监亲随，又使他分明像个紫禁城里的皇子爷。
宫女们不禁小声嘀咕：“瞧，那位是谁？怎的有点像瑞贤王？”
“嘘，我猜着是废太子邪……”
“天，他竟从禁宫里出来了，这是要做什么？”
指指点点着，纷纷贪慕他气度，想看又不敢看的往他边上退开去几许。
曾几何时，少年在宫墙根下行走，着一袭太子常袍眼目倨傲，得多少宫人崇拜？这宫廷隔了四年，像是已不与他有关了，入眼皆是排斥与陌生。
一片树叶子从枝头垂下，挡住了眼帘，楚邹瞥见那天一门下一排轻烟未起的锅灶，便只是生涩地低了低头掠过去。因为晓得今日是陆梨考试的日子，而他在她十岁前的寂寞童年中，却从未对她身边的事儿有过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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