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商场，余枝枝已经左手右手都提了好几个。上车之后余妈妈问余枝枝还需要什么。
余枝枝看着十分有质感的纸袋，也没有觉得有多开心，小时父母给她买新衣的兴奋已经再也感受不到了。
“唔，没有了……”她说。
余妈妈说：“没有了吗？现在还早呢，对了，快要开学了，就去书店买点学习教辅和文具吧。”
不等余枝枝说什么，余妈妈就让司机开车去最大的书店。
因为临近开学，书店里的人很多。余妈妈对于买这些也不太懂，就坐在一边让余枝枝自己去选。
书店的确很大，里面的书一排排摆着，类型齐全。余枝枝其实鲜少来这个书店选购，除非想买的书只有这里有。她平常都会去比较小的又位置偏僻的书店买，因为会有打折优惠，有时还能淘到二手书。
她来到高中教辅区域，也没有多犹豫，挑出自己需要的。她想做的试卷有很多，不一会儿怀里就捧了不少。
余妈妈看她选好，立马帮她抱过去一点，去柜台结账。直到掏钱了，余妈妈动作一顿，说：“枝枝啊，以后思影肯定也是和你一个班，你们成绩又差不多。你用得上的，她肯定也用得上。”
余枝枝抬起眼眸看她，眸里没有什么感情，像是一片死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内心如何恳求着：不，不要，请不要再说下去了。
她没有说出口，余妈妈一无所知，道：“那我们再多买一份一模一样的吧，带回去给思影，以后你们可以一起做题一起讨论，多好啊，对吧？”
余枝枝躲闪她的目光，低下头，嘴唇蠕动着，发出如蚊般的声音：“不……”
余妈妈没有听到，和服务员说了几句，拉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再去拿。”
余枝枝被牵着走了几步，只觉得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了沼泽里，每一步都越深越深。
“在哪儿呢？”余妈妈寻找着。
余枝枝闭了闭眼，把嘴唇咬得发白。这一刻，有什么东西一股脑地冲上来了，似乎是被束缚许久的野兽冲破牢笼。余枝枝停下脚步，再次说道：“不。”
这一声，比上一声要清晰得多，像是被她从牙齿间挤出来的。
余妈妈疑惑地转过头，看向余枝枝，有些担忧地问：“枝枝，怎么啦？”
“我不要。”余枝枝眼眶红了，“妈妈，我不要去拿。”
“枝枝，到底怎么了？”余妈妈摸上她的头，用着温柔的声音询问，“有什么事，跟妈妈说，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余枝枝却抗拒她这般温柔的抚慰。
总是这样……每次打电话，或者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妈妈总是用着这种声音与自己道歉。
——对不起啊枝枝，妈妈太忙了。
——妈妈没办法陪你了，抱歉。
——对不起，妈妈不能照顾你。
余妈妈不知道余枝枝的情绪为什么瞬间一落千丈，却直觉地要道歉：“对不起，枝枝，是妈妈不对，不哭。”
余枝枝深呼吸了一口气，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眼泪掉下来，“我不要妈妈的道歉，我不要妈妈给黎思影买书。”
余妈妈愣住了。
“今天妈妈只是我的妈妈，只属于我——不属于任何人，现在妈妈所有的时间都是我的。”余枝枝眼睫上挂着眼泪，声音却依然很平静，并没有多么撕心裂肺的喊叫，“你总是这样，自从重新有了一个家庭之后，就把我隔离在外了。就算偶尔和我在一起，你的嘴边永远挂念着那个根本没有和你血缘关系的人。真的，每次被你冷落，撇在一边，我心里是对你有怨恨的。”
余妈妈握着她那只手狠狠一颤，低低地唤了她一声：“枝枝……”
“明明我才是你的女儿啊，我才是你唯一怀胎十月的女儿啊。”余枝枝没有去抹眼泪，任由它冲洗着脸，“你难道就不能，分出一点爱给我吗？哪怕是一点？我总梦见爸爸，梦见自己差点死掉，我整夜整夜地失眠，但是如果能得到妈妈的一句‘晚安’，我就可以睡得很香很香。
“你不知道吧？爸爸死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想着‘啊，终于要结束这糟糕的生活了，妈妈终于可以回到我身边了’，结果呢？没有。”
“我总是努力去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可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妈妈才觉得我不会感到寂寞和失落？曾经你抛弃我，我是有怪过你的，但如果那是你想要的生活，好……我可以原谅，但我无法原谅你不再像以前一样为我做饭，无法原谅你总是匆匆忙忙地挂断我的电话，无法原谅你就算是在陪着我买书，都要想着黎思影！”
余妈妈听着她一句一句地说着，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在旁人奇怪的目光下，她伸出手，把余枝枝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枝枝，妈妈对不起你。”她说。
余枝枝摇摇头：“我不要妈妈的道歉，我只想妈妈以后多分给我一点时间，多陪陪我，不要再把我遗忘在角落了。”
此时此刻，她被妈妈拥抱着，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一声谓叹。啊……原来，被妈妈紧紧拥抱着是这样的感觉。
她抿着嘴唇，觉得自己真是卑劣啊，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讨到妈妈的愧疚心，可每一句，都是真心实意的、是被埋藏在心里多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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