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早，徐明朗伴着屋外父母交谈的细碎声睁开眼，墙头还贴着林肯公园的海报，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十多年前。
周雪荣呢喃着爬起来，看了眼表，已经八点钟了。今天是大年初一，他们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徐妈妈和徐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晨间新闻，就见两个孩子睡眼惺忪的出来了。
“新年快乐啊，妈。”
“叔、姨早上好，新年快乐。”
夫妻俩相视一眼，都知道俩孩子的关系，只是这样从同一个房间里衣衫不整的出来还是头一次见，心里没准备，都是小小惊了一下。还是徐妈妈反应快，招呼两人洗漱一下，要发红包了。
两人旋风一样把自己捯饬好，回到客厅，周雪荣有点不知所措，徐明朗对他说家里拿红包没有磕头的习惯，说点喜词就行。
徐明朗坐下来，语气诚挚的说：“祝爸妈新的一年平平安安，身体健康。我会努力工作，让你们享福。”
“爸妈对你没别的要求，只要你把自己照顾好，别累着自己就行。”
徐明朗从妈妈手里接过红包，掂量一下，表情夸张的冲周雪荣做了个鬼脸。
周雪荣还是有点尴尬，总觉得自己一个外人，说几句漂亮话就领红包有点说不过去。
徐爸爸清了清嗓子，向他招招手。
周雪荣只好往前挪了挪，他嘴笨，想不出什么好词，就把能想到的喜庆的四字成语都说了个遍。
徐妈妈在一旁憋笑，徐爸爸隔了几秒才“嗯”了一声，把红包放到周雪荣手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事别和叔叔阿姨客气。你的心意我们都收下了，对你只有一点要求，就是和明朗把日子过好。”徐爸爸语气不疾不徐，说话时的神态和徐明朗极像，“昨晚我和你阿姨聊了很久，担心的事有一大堆，那真是想想都睡不着啊。”
周雪荣攥紧了钱包，低下头。
“但是呢，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左右的。你们既然决定在一起，肯定也做好了面对很多现实难题的准备。我和你阿姨也没什么能给你们的，不给你们添乱就是做好的支持。”徐爸爸说完还伸手摸了摸周雪荣的脑袋。
周雪荣眼圈一下就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被徐明朗打趣着安慰，徐爸爸见状也有点无措，问老伴儿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了。周雪荣瓮声摇头，他就是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可以这么快就得到朗哥父母的认同，不用再小心翼翼。
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珍贵的新年愿望呢？
下午两点多，家里终于送别了最后一波亲戚。
徐明朗和爸妈告假一个下午，去陵园给莹莹扫墓。老人家对春节扫墓其实是有些忌讳的，可是孩子们回京的时间实在有限，总不能不去。
临走前，徐妈妈还塞给两人一篮绿提子，补了一句：“拿上这个。莹莹以前最爱吃了。”
徐明朗苦涩一笑，接过了袋子出了门。
昨夜里下了点薄雪，正赶上消融时最冷，空气也最洁净。陵园里的墓碑默默伫立在风雪中，与外面张灯挂彩的人间截然不同，宁静的像仙界。
一排墓碑中，莹莹的墓碑是唯一没有积雪的，碑前已经放了一捧新鲜的向日葵。
徐明朗摇了摇头，把他跑了三家店才买到的向日葵放了上去。
“莹莹，真的好久不见。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徐明朗席地而坐，把提子放上去，不可避免的看到莹莹的笑脸，恍惚间以为她还没死，这一切只是一个整蛊游戏。按照莹莹的个性，她极有可能从碑后面跳出来，笑他多愁善感。
他被自己的幻想逗笑了，吸了吸鼻子，用袖口把莹莹的照片擦了擦。
周雪荣只是看着，安静的端坐着，好像在与相片上的女孩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谈。
“莹莹姐，今天大年初一，我和朗哥都来看你了。我想叔叔阿姨应该已经来过了吧，多好啊，我们都没忘记过你。”周雪荣开口的很突然，眼神看着相片，话却是说给身边的人听的，“莹莹姐，你知道吗？我其实有时挺羡慕你的，可以静静地躺在这儿，不被现实打扰，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被人记着。”
徐明朗古怪的看向周雪荣，好像在确认他是不是认真的。
周雪荣继续说：“这些话我从来没跟人说过，但今天没外人，只有咱们三个，不怕别人听。”
“我说自己羡慕你，用词有点不准，说嫉妒其实更合适。你总是那么懂事又开朗，会照顾人，站在朗哥旁边一点儿也不突兀。小时候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孩，就好像上帝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了你，让我觉得很不公平。”
“直到你走了，我除了难过，还有一种很阴暗的声音提醒我，太完美的造物都要早夭，这样才显得公平。”周雪荣短暂的垂下头，躲避相片上女孩的笑眼，“可是你走了以后，不光是朗哥，包括我在内，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为你难过。你带给我们的快乐又多大，抽离的时候就带来多少痛。”
周雪荣的泪水像脱线的珍珠手串：“我们真的很想你，很想回到有你一起的时光。但是我们必须接受现实，学着习惯没有你的日子。而且，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相信我，我比你更懂什么是死亡。真正的死亡不是肉体和灵魂的湮灭，而是没有任何人记得你，任凭你无所依凭，消失在宇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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