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看起来十六七岁，额头上留着个发帘，耳朵上面分别用红绳挽了两个发髻，打扮得好似年画上的女娃娃一般。
只不过她那双眼睛是标准的丹凤眼，看上去倒多了几分不符合她年龄的凉薄感。而且她全身只有黑红两种颜色，再搭配上裸露出来雪白的肤色，总觉得让人有些不舒服。
也许这么形容很奇怪，但这个小姑娘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很“假”。她如果站在那里不动，我很可能会把她看作一个陶瓷人偶。
我刚开始以为她是附近的小孩，但转念一想，有谁会在大中午放自家孩子出来街上玩？
于是我再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个姑娘是孤身一人，背着手在门口东张西望，就是不进来。我越想越觉得诡异，经历了那么多灵异事件，我现在看到行为举止异常的陌生人，都会下意识地有所怀疑。
现在是正午一点，关于这个时间段民间通常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一种认为现在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候。比如古代处刑穷凶极恶的罪犯，经常选在午时三刻开刀问斩，就是为了让那人连鬼都没得做。
而另一种则是认为盛极必衰，导致正午反成了阴气最重的时候。据说想要见到一个已死之人的魂魄，只要在头七那天的正午去他生前常去的地方，就有一定几率能碰见。
当然这两种说法孰真孰假我并不清楚，但让我怀疑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人是鬼的，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依据－－
因为她在门外站了这么久，始终不敢踏进来一步。
我记得手钏刚刚丢失的那会儿，谌笙就在这座宅子的大门后面挂了枚铜符，为的就是要确保没有任何孤魂野鬼可以靠近这里。
如果眼前这个姑娘不敢进来，她的身份就值得再三斟酌了。
我正躲在院子里的花影后默默观察着，谁知那姑娘突然对上了我的视线。我心里一惊，却见她一下睁大了眼睛，欣喜地飞跨过门槛，向我直奔而来，嘴里还大喊着“聂先生”三个字。
我被那三个字吓得一时僵住，小姑娘一个熊抱扑到我怀里，仰着脸笑道：“先生，我总算找到你啦！”
我低头看着那个小女孩，心情十分复杂。这种感觉就好比你在街上走着，突然有个小屁孩跑过来喊你爸爸差不多。
我伸手把她推开，接触到她皮肤的一霎那只觉得冰冷刺骨。
我心下一凛，她的身上，居然完全没有人类应该有的正常温度。
她眨着眼后退两步，表情十分委屈，搞得我还有点过意不去。我只好摆出笑脸，对她道：“小朋友，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聂先生。”
“怎么会呢？”她歪着头，绕着我转了一圈，嘴里还在自言自语，“明明长得一样，声音一样，就连……”她突然一个助跑跳起来搂住我的脖子，趁我弯腰的瞬间，低头埋进我的颈间嗅了嗅，我听见她在我耳边轻声呢喃道，“就连味道也一样。”
我不禁红了脸，赶紧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心想这姑娘究竟怎么回事，要是被人看见可就误会大发了，届时被传出去成了变态的又不是她，到头来怎么都是我吃亏。
“你就是聂素泽！”她还在不依不饶地叫喊，“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我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而且这个少女实在是太不同寻常了，因为她表现得好像跟聂素泽很熟稔一样。但只要用脑子想想，她这个年纪是怎么也不可能同消失了二十几年的聂素泽扯上关系的。
就算他曾经出现在陆仟的疗养院，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除非这姑娘是在三四岁时就认识聂素泽，否则一切根本就说不通。
少女还在我耳边咋咋呼呼地乱叫，我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把她领进中堂，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本来正在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听见我问她，便不高兴道：“你还说没忘记我，我叫墨烟！是那个人帮我取的名字啊……你当初还问她，是不是取自‘宝墨烟云邈，金风庭户秋’这句诗里的呢！”
我闻言一皱眉，墨烟？！这他妈听着怎么像个艺名？她说的“那个人”又是谁？我狐疑地看着她，只见她在房间里窜来窜去，不是敲敲墙上的时钟，就是摸摸前面的电视，一副与世界断节了十几年的新奇模样。
我让她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倒杯水给她喝。她小心翼翼地坐在那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指着沙发问我为什么这玩意儿会凹陷下去。
我暗自寻思这孩子该不会是傻的吧？怎么行为举止那么不正常？我没兴趣给她上初中物理课，便告诉她这里很安全，乖乖坐着就好。
她撇撇嘴，当即赌气一样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地上，抬起头盯着我怅然若失道：“先生，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她的发帘凌乱地朝两边散开，露出了中间额头上的红色印记。乍一眼看过去，形状倒是很像古代女子贴的菱形花钿，只不过印记范围很大，想来应该是胎记或者瘢痕一类的东西。
我让她赶紧从地上起来，告诉她女孩子穿着裙子在外人面前不能坐没坐相。不料想她一拧眉，气道：“谁说我是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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