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谌昙立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床尾的被子里赫然露出一对小巧的脚。仅凭这一眼，倒像有个女人藏在里面。
不知为何，面对这种场景我突然有种被捉奸的紧张感，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谌昙先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好啊，我说黑炭一大早去哪儿了，原来昨晚睡你这了！”
他边说边拧着墨烟的耳朵，又转脸对谌笙笑道：“看见没有，你刚走没几天就有第三者插足了，再不看紧点儿，你的宝贝徒弟迟早被别人拐走。”
墨烟此刻早已被疼醒，正哎呦地叫唤，一睁眼看见谌家兄弟，更是吓得推开谌昙，转头扑进我怀里。
谌笙脸色变了几变，伸手拎着墨烟的后衣领把他从床上拉下来，冷冷问道：“你就是那条蛇？”
墨烟先是吓得发抖，随即发现他不是谌昙后胆子便大了起来。他眨眨眼，好奇地在谌家兄弟间来回看了几圈，兀自说道：“你们两个的脸凑近看也是一模一样，好神奇。”
可能是我之前在电话里告诉过谌笙有关墨烟的事，所以他此时对墨烟并不感兴趣。只见他平静地打量了墨烟几眼，没有回话，随手把他推到谌昙身边，让谌昙先把他带走。
“我有话对杨舒歌说，”他抬眼看着我，黑沉眸子里的情绪让我有些捉摸不透，“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搅。”
谌昙闻言也没多说什么，拽着不停挣扎的墨烟，识相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贴心地给我们掩上了门。
我顿时心里有些打鼓，暗想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居然连谌昙也不能听？
谌笙一声不吭地过来坐在床沿上，气定神闲地看着我。我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刚想问他发什么神经，他却突然欺身而上，把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悠悠地叹了口气。
我整个人僵住了，手心里紧紧攥着床单，脑子卡壳似的一片空白。我现在几乎是被他半搂在怀里，这个姿势暧昧到任谁闯进来都绝对误会。
“我好累，”谌笙在我耳边低声道，“肩膀借我靠一下。”
我闻言只好把伸到半空的手放下来，迟疑道：“你干嘛呢，要是想休息先回房睡一觉。”
谌笙把脸埋在我颈窝里嗯了一声，然后稍稍抬起头，退开一点，抿了抿嘴对我道：“在此之前，我要先向你兑现诺言，我说过回来后要把事情跟你说清楚的。”
我皱皱眉，注意到他眼底下有一片淡青色，便猜到他这几天肯定都没睡好。
“这有什么着急的？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谌笙固执地摇摇头，从我床边的烟盒里抽了只烟，点完之后吸了一口，失神地看着眼前的烟雾喃喃道：“从哪里开始呢？就从谌阮两家的恩怨开始说起吧……”
在谌笙年少时的记忆里，谌阮两家一开始其实并没有那么针锋相对。相反的，小阮偶尔还会来他们家做客，可以说是谌家兄弟一齐长大的发小。
小阮的全名叫阮衍秋，是阮家直系的独苗。小时候只要他们三人聚在一起，总能找到新法子取乐。要么是上山打果子，要么在河里摸虾捞鱼，从来不带重样的。
但他们的友谊到十三年前便戛然而止。
那个时候谌家兄弟正处于丧亲的痛苦之中，也没留意为什么阮家与谌家越来越疏远。
直到后来谌笙想起这茬时，阮谌两家已经彻底断绝了来往。
谌笙在家中的长辈面前偶尔提过几句这个问题，他们也只是随口搪塞过去。谌笙虽然觉得不太对劲，但也无意深究。
转眼到了十年后，百妖洞的封印再次被打开，这回的厄运全数落在阮家人身上。幸存下来的寥寥阮家直系投奔去了家族的旁系，于是偌大一个驱魔家族就此凋零。
但事情远不止如此，百妖洞破的风声才过去不久，某天谌笙办完案子回家，看见家门口停了很多车。他疑惑不解，待到路过会客厅时才听见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他想推门进去，谁知有个表叔从里面出来，看见谌笙站在门外，脸色十分紧张慌乱。
谌笙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却挡住谌笙的视线不让他看。最后谌笙被表叔半劝半强地送回了房，可他仍旧在离开前与里面的一个人对上了眼。
那个眼神谌笙至今也不会忘记，那是一双阴沉仇恨的眼，也是一双无比熟悉的眼。
而这双眼的主人正是谌笙十年未见的发小，阮衍秋。
那时的谌家还是谌笙的爷爷当家作主，不知何故他让人把谌笙反锁在房间里一整晚，甚至连饭也是保姆端过来的。谌笙隐隐约约猜到谌家与阮家之间产生了什么事端，但其中的详情他却怎么也猜不透。
到了第二天，他整个白天什么也没有问，安静地待在房间做自己的事情。一直到了晚上吃饭时，他才旁敲侧击地问他爷爷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他爷爷已是高龄，又接连经历了两次百妖洞破带来的打击，身体和心理都已经十分衰弱了。可面对谌笙的问题，他还是撒了一个谎。
一个整整骗了谌笙三年的弥天大谎。
他首先承认了昨天是阮家人来闹事，然后才对谌笙说他们俩家不合是因为阮家人觉得谌家间接害了他们。
因为十年前百妖洞封印破坏后，是谌家人负责把洞口重新封上的。但阮家人却认为谌家人的封印出了纰漏，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被人找到破绽，导致重新上演了一出百妖逃窜的惨剧。
这个说法看似有道理，实则禁不起细细推敲。
谌笙当时虽然也在事故现场，但他对百妖洞知之甚少，怎么也不会去怀疑自己的亲爷爷。他只以为阮家人受此重创，又找不到犯人，一时想找个出口宣泄。所以对于他们把仇恨寄托在谌家身上这件事，谌笙倒觉得同情又愧疚。
于是三年来午夜梦回，阮衍秋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神总会浮现在谌笙的脑海里。
虽然谌昙劝过他不要白费力气，他却仍旧想弥补阮家人。所以他在爷爷去世，接过谌家家主的担子之后，还是想了一些办法重新拉近阮谌两家人的关系，但无一都失败了。
谌笙这才意识到，阮家人的恨意，也许远比他想象得还要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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