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随便下山”的要求改为“按要求回去”，在梧秋手里拿过银钱，陶竟颜来到山脚的市集。
从燕府穿出来的那套衣服，陶竟颜上山后就没穿过。距离祁城超过百里的小镇，不会有认识这张脸的人，对这里的居民而言，他和寻常山野村夫没有两样，顶多是模样秀气点。
买食材的时候，陶竟颜对摊上的东西挑挑拣拣，向店家搭话：“店家，最近祁城有什么趣事没？过两天打算带弟弟去城里见见世面，祁城要是不合适，还得另选个去处。”
“小兄弟你问对人了，我对祁城熟得很，这不，刚在那边卖完货回来。”店家眉飞色舞地谈论祁城见闻，“苏家小姐知道不？就是之前非燕家大公子不嫁的那个，不只怎的风向一转，和祁城三少中的阮骏之定了婚约。说到燕家，听说燕家家主马上要回府，那位十来年都没露过头，前段时间还疯传他被仇家所害，结果人就要回来了，嘿。”
陶竟颜头也不抬，似乎满心都是挑货，随口应道：“哦，就是那个燕、燕更什么的。听说苏小姐挺漂亮，郎才女貌，倒是合适。”
店家确信小兄弟根本不过问江湖事，连燕家主的名讳都说不清，热心补充：“那位家主叫燕更生。苏家二小姐何止外貌出众，温婉贤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门提亲的名门不胜枚举，就燕家的武痴看不上。”
温婉贤淑……啧啧。陶竟颜咂咂嘴，好在琴棋书画里不包括女红，不然样样当中就得出个不精通的，说起来也不顺口。
“对了店家，你刚刚说，在祁城卖完货对吧？”
“是啊，怎么？”
“那不就说明，这批黏米是在祁城卖剩下的，难怪成色不怎么样。”他说话声音不大，却引来了旁人的注意。成色好不好无所谓，大多数人只会在意是否值价，但一说剩下的，就容易掉几个梯度的心理价位，人性使然。陶竟颜又压低声音，“不如这样吧，我们互退一步，行个便利，免得影响店家生意，也耽搁我时间。”
“诶，小兄弟，你打听祁城的事是假，套我话才是真吧。”店家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又好气又好笑。
陶竟颜大言不惭：“对呀，所以便宜点？”
作为商人，对精明能干的人，通常欣赏大过嫌恶，店家也不恼，痛痛快快地往定额的米袋里又倒上小半升。
得了便宜的陶竟颜，态度相当端正，嘴甜得抹了蜜，一通寒暄之后才挥别店家。
*
没走出几步，陶竟颜就拐进小巷。
集市热闹，但是隔出数米的巷道，静谧得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一人跟在陶竟颜身后闪进小巷，追出几步后停下来，四处观望，杂物散乱堆积如同被遗弃，不见半个人影。
“找我有事？”陶竟颜从那人身后走出来，手里拎着提篮。
他贴在墙后，听出这人步履轻盈，想来是个习武之人。从后脑勺看过去，只知道这人特意乔装过，手法却不高超。
一身崭新的布衣，对寻常百姓来说太过整洁。若有若无的馨香，是有钱人家焚香时所染。
那人飞快转头，声音里透着喜悦：“陶哥？！”
陶竟颜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慈明，你在这里做什么？”
几个月不见，都慈明长高一头，圆乎乎的肉脸也开始显现出成年男子的雏形，陶竟颜差点认不出来。
“陶哥才是，怎么会在这里？大家都在……找你。”这么大个人，揪着人衣服不放也有点说不过去，但不做点什么，都慈明又怕陶哥眨眼就不见了，于是傻乎乎地扶住提篮的把，随时打算用上力气。
出生好，性格老实，不擅长说谎。这是陶竟颜对都慈明的印象。
你找我就找我吧，非要说大家。燕府的人到底怎么看他，他心中有数。
陶竟颜深谙避祸消灾之道，又仗着燕更生的偏爱，才在燕府混了个表面上的好过。
燕家家主还没回府，要说找他，阳奉阴违的可能性更大。
“不必找，我在这里过的不错，有空常来玩。”他不告而别，慈明好像吓坏了，陶竟颜言辞简洁地总结现状。
梧秋收回禁足令，只要不提不该说的，他完全可以过得和普通人一样。
“陶哥你说什么呢？”都慈明当他开玩笑。那身粗布衣服和冻得微红的手，他的陶哥怎么能过这样的日子。
陶竟颜但笑不语。
“陶哥你清醒点，别着了那群妖人的道，我们回去好不好？”都慈明察觉到陶竟颜的认真，心中奇怪。之前听墙角，大哥和父亲提过西疆邪教死灰复燃，两者相结合，他认定陶哥中了妖人邪法。
陶竟颜真想拍拍都慈明的脑袋瓜，可是手不得空：“我住在燕府，那些小厮奴仆看我们一起，就连着我公子少爷地叫，但你真的以为，他们把我当燕家主子？”
几个月前，都慈明还真是这么想的。听到这个问题，说不定会大咧咧地回答“难道不是吗”。
但历经许多事后，都慈明知道陶竟颜的处境到底有多艰难，燕家主能护他一时，却护不了一时；护得了明面，却护不住暗潮涌动的人心。
只要陶哥快乐，在哪不一样呢？
陶哥也说让他常来玩呢。
可是……
“陶哥。”都慈明的指甲陷进肉里，这话他难以开口，又不得不问，“你是怎么看复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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