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呸，其实也不能这么形容的。他爹若是人家的狗，那他爹生下来的他成什么了？
小狗崽子？！
生出这种想法的佟柔柔硬生生自己都被自己给恶心到了。
屋门外叫嚷声音忽而停歇下来。
紧接‘砰’地一声巨响，左右两扇可怜巴巴的红漆木门终于被人打外头给一脚踹开。侧躺没动的佟柔柔瘪了瘪嘴，腹中却在开始盘算回头定要再去他那位名义上的‘长兄’房里，随手顺上点什么东西……
迎面一位窄袖劲装、身形高大的赭衣青年黑着张脸快步上前来。
佟柔柔心中暗自给出评价——
俊是归相当俊俏的，可惜…不是他的菜。
他喜欢脸白的！
武安侯爷东门丹先前既是接下追查这杀人邪刀的下落，自然而然联想到这遂州城内近期接二连三发生的深巷少年抛尸凶案。顺着州府衙门那边留下来的涉案人等笔录文书，相当容易也就摸到了这位先前自称曾经见过真凶正脸的‘佟柔柔’。
世上巧合它有时候就是这般的奇妙。
遂州城中四衢八街，地广人多，东门丹本以为还要大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线索。
谁知翻过衙门笔录才知道，这出连环命案早已有了所谓的‘目击证人’。可据那位男扮女装、疯疯癫癫的证人所留下来的口述：一个男人、中年、脏兮兮乞丐模样。
只怕这全遂州城内，符合条件的人随便一抓都是一大把儿……
听府衙书吏所说，得知那奇葩人证似乎还是他东门属下老佟家的小辈。
当下再传佟家家主前来问过。
几乎第一时间就能确定。
得此消息的佟家主可着实气得不轻。
自家里丢人还嫌丢到不够！若非侯爷通传，他都还不知道那小兔崽子竟、竟还能穿成女人模样。大喇喇地出去街头大肆招摇，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佟家祖祖辈辈的、竟能生出他这么个离经叛道的混账玩意儿！！
佟柔柔那天本是要追回他们家楼子中新买进来的一名小倌。
不料人家少年可是个有骨气的，硬能撑着满身疲累，躲进深街暗巷同他玩起了你追我躲的捉迷藏。
好容易才给他寻到行踪，不想半道却竟碰到个截胡的。
那截胡的中年男子身形干瘦，面容枯槁，双目赤红，浑身腌臜，大热天的却还裹着身已然分辨不出原本什么颜色的破旧冬装。
相隔十余尺的距离，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仿佛老馊水沟中爬出来的作呕味儿…而他要追回的少年，正满身血污的横趴在一旁，一动不动。
见这恶人手中执有一柄通体笔直、血雾隐隐的细铁长刀。
“兄台，你这可就做得不仗义了啊？”
佟柔柔解下腰间暗藏的长鞭，语气不善道：“大家都混在道上的，今日兄台你随手就毁掉我家的货，总不能不给出个交代罢？”反手一鞭甩出，抽在侧旁苍青石砖的墙边，留下一条相当犀利的深痕。
虽说那执刀恶人双目充血样地猩红，但应还是有着几分理智的。眼看被人撞见所行凶事，二话不说，虚晃一招。闪身避开飞鞭后，当下调头逃窜。
佟柔柔本想追上前去。却发现地上那位因失血过多而昏死过去的少年又缓缓抬起了头。
“救我…”
少年眼中泛起水雾，可他面上千千万万般的不甘，着实教人心神一震。
佟柔柔本不是什么大善人。
思虑片刻，唇角便也勾起一抹玩味，“小子，爷我在这城南花街开场子这么多年，强按牛头逼良为娼的事儿也做得多了去…你却是头一个都签完字押还能逃出来的。”
索性也蹲下身来，确保他能听得清楚：“你看，从这巷子里出去，到对面的街道也不远。若你当真能从这儿爬着出去了，喊来过往路人他们帮上你一把，爷我就此既往不咎，撕掉你的卖身契，还你一身自由，如何？”
少年已然没有力气说出话来，但他的实际动作却表明他所做出的选择。
他要活，他要活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
少年凭借他一腔活下去的心思，终于撑到街边路人发现他的存在……
“所以说，这就是你所撞见的行凶过程？”
听罢这娘娘腔佟柔柔的一番陈述，东门丹眉头愈发蹙紧了几分。他厉声问起：“当初差役将你传唤至衙门时，为何又要刻意隐瞒，包庇凶手？”
这话说的可就有点严重了。
佟柔柔当即表示抗议，“拜托哎大哥，你们现在这官府查黄□□严办买卖人口的，但凡稍有涉及，轻者罚款停业重则下狱蹲监。你说你说、就我这‘产业’背地里头干的缺损事儿，奴家我敢光明正大的说出口来？？”
东门丹依旧对此提出质疑，“那你现在怎就说得出口了？”
周边气氛相当诡异的凝滞起来。
良久，
“我说大哥，您、您能先把架我脖子上的大刀挪挪地儿么？”佟柔柔都快哭了。
“……”不能。
南国盛君，一十三年。
这是一段染血的历史——
一如现下这般是个阳光明媚、暖风轻拂的好天气。一道来自顺州边境的急报好似雷霆霹雳般的，生生将这南都昔城仿佛沉淀千年的安逸懈怠彻底打破。
半月后，盛君御驾亲征。
同年秋日，当枝头高挂的柿子由青转红，当火红的枫叶再一次染遍山野。
因是误信奸佞延误战机，盛君连同亲卫百余人等被困甘宁荒谷，足足月余，缺水断粮…无一生还。
南国，败了…
当冬日的冷雨淅沥落下。
北国铁骑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彻底踏平了南都昔城。
高台成废墟，昔日宫阙都化做土。
短短瞬息教人体会到的绝望。听信前人诗词之中所曾传唱过的悲凉凄怆，远远不及。
那一年，他八岁。
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被人踩在脚底下作践的滋味，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了，
什么叫做所谓的——
恨。
半大的少年走上了一条邪路……
“君浩哥、君浩哥？”
耳畔忽而传来一声轻唤。
君浩回神来，方才察觉轩窗外的天色已然近黑，苍穹远远飘着大片乌央乌央的灰云。
夏汀浔摆好桌上最后一盘菜色，眼见那人自打清早从大厅回来寝屋后，便就呆呆的倚在窗子边发愣。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
她歪头问了。
君浩挥手笑道：“无甚，不过些许陈年往事，不足为道。”起身移步桌前，“还是先行用饭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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