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君浩最后一次见过佟宏言。
自打认识来，总归一副妖艳贱货模样的佟家老三‘佟柔柔’。
此时此刻，却难得……
“闭嘴！”
君浩厉声叱道：“便总是有你们这些谗言佞语的，本君这才…”
这才什么？
君浩忽而有些语塞。
因为他看到在对面那人、那人——面上分明是在笑着的。可那形状分明的桃花眼中…却是格外深邃。一如在他心底已然深埋许久、不敢触及到的无尽深渊般。
晦暗嶙峋，深不见底。
一如曾在某天暴雨过后的黄昏里，有那黑纱罩面的某人。
他单膝及地，向着金龙椅上端坐着的自己，面带笑容地献上一方锦匣。
而在那方不大不小的锦匣内。正正躺着昨日晨起朝议时，某位无中生事惹得他心烦意乱的…朝臣的项上人头……
“秦冥，你这是作甚？！”
当他自己因是内心惊骇而厉斥出声时。
跪伏在地的那人……
他们桀桀狞笑着道：“如主上所愿，吾等不过照章办事罢了。”这不正是君上想要的么？
这不正是君上想要的么？！
他想要的？
他到底想要什么来着？
是先借这梅时之雨暂住佟家，还是趁机对面老何作乱时扣下几名喽啰。亦或者是随口提说‘来都来了，不如上山’去瞧瞧风景？再又借那喽啰坦诚出的某些‘内情’，单纯就吩咐过旁人往街头随意打探？
一切都这般的理所应当，顺其自然……
“对了，主子吩咐，容奴家再多提醒一句。”
佟宏言放下东西后便蹲身告退。临走到门口时，又转身回来，“若当一个地方的官商贼匪串通一气，近乎归咎成为一家时，奴家认为，这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后面的话儿，他也未曾说明。
白银二十万两，米粮谷物逾三百石，铁器刀剑四百件，绢帛棉麻杂物等共计上千余匹……
“遂州城内表面风平浪静，暗里大抵却为永昌叛逆从中把持。”
“佟家有心作乱，实证确凿。”
“这佟家上下近百口人，外人看起来确实光鲜亮丽，可现如今来，官府备案的籍帖，依旧只是奴籍…”
“而他武安侯爷东门丹——既身为佟府主家，如今知有佟家意图作乱，非但不闻不告不言不报，更是不良居心，心怀叵测。”君浩抬手翻过他方才放下的那册账本，眼角细细扫过那上面一行行的正楷小字，难得阖眸，长叹。
“只是本君尚有一事不明。你身为佟家中人，佟家若然就此覆灭，于你来说，必是百害而无一利。既如此，为何还要…”言语间，他似有些迟疑。
“君上您看这佟府内外是光鲜亮丽，惹人艳羡。”
佟宏言扯着嘴角强笑了声，“可但凡世家大族，哪家的后院子里能没点儿龌龊事呢？”
再行蹲身礼后。
方才转身，离去。
君浩默默地点头应过，“去回你们主子，就说：本君受教了。”
……
至于说那佟家大少、佟宏图以及四少宏明。
二人是在隔天过晌午茶的时候，被东门丹一干得力手下们寻回来的。据说当天偶遇暴雨，山洪爆发，兄弟俩人遗落山间后不久，便有两波不知来历却又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们，专程上山来将他二人通通俘获……
这事说来稀奇。
也不知那黑衣人们脑子里头究竟抽的什么疯。
既非贪图财色，也不敲诈吓索，反倒偏向于是专门要戏弄他二人似的。两位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的富家公子，在交出全身钱财、又换过身对方特地寻来的农家旧衣后，当即就被绑上了辆日常装载麸糠牲口的牛车。
一路晃晃悠悠地走过山路小道，颠簸周折许久，顺手又被扔到某地乡下的一户农庄去了。
听院中小丫头们在私底下偷偷提起。
说是二位少爷被寻到时，整个人模样，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虽还不至于到鸠形鹄面、骨瘦嶙峋之类的夸张。可那年纪轻轻就满身仓皇的颓废之气。
却实打实地隔着层屏幕都足以，教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为此，
佟家夫人还又哭晕过去好几回。
州府佟家，前楼院子门前。
夏汀浔背后捏着一方小小的锦盒，自打今晨起来后，已经在这门前的小花园里辗转徘徊过去至少不下三五十圈了。
“阿浔可是来找我的？”
右手边头顶方向传来声轻笑。抬头看时，正见那月白衣的某人像只猴儿似的，摊手蹲坐在侧旁游廊间的檐顶，嘴里还甚无形象的咬着只时鲜桃果。
“我看你在这园子里头来来回回转悠几十圈儿了。”
君浩三两口的啃完手头桃子。
顺手一个飞抛就将桃核丢出去老远，也不知隔院墙不远处有哪位早起来合该是要倒霉的。跟着是‘哎呦’地一声叫唤，“哪位缺德的败家玩意儿？没长眼睛啊！”
光听骂声就知他准是正正砸中人家头顶上去了。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嗯，本来我是打算这么说的。”某人他闻声探身去看，竟同那游廊墙外路过的被砸小厮乐呵呵地说道：“可你方才又骂了我，得，这话我就收回罢。就当是我砸你一回，你也骂我一回，咱们抵消算了。”
夏汀浔没由来的眼角一抽。
哪里来的歪歪逻辑？？
口头上说罢，也不再理会那对面被砸之人的跳脚。君浩飞身跳下檐顶，尽管往这边来。“阿浔有事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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