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头儿？”
商无边细细瞧过此人，口风一转，当即可乐呵上了。
“路上遭贼抢了这是？一别这才几天功夫，你怎么就混成这副模样了？”
“唉，唉，一言难尽啊…”
这满身脏乱到跟似街边乞丐一样的老爷子。
也并非旁人，正是先前曾在遂州别馆，将这一行众人通通训到狗血淋头的冯老太傅，冯笑川。身后跟上同样蓬头垢面、惨不忍睹的半大小童，是他贴身随侍的小书童，名为小汶。
“可总算、总算是盼到公子您的到来了…”
冯老爷子此番私下约莫是吃了苦的。
这厢才刚遇见，都还没能多说过话，向来锐利不羁的眼中隐隐都闪烁出来几许泪光。“老朽不才，愧对公子厚望…若非尚有公子，在此，老朽我、这把老骨头的…怕就要交代在这小县城了。”
凄凄切切，好不可怜的。
见老爷子也不光说话声音里带着气喘，连本就瞧着站立不大稳当的身子骨都有些缩瑟。
君浩匆忙间起身，赶紧抬手给扶住。着实又有些好笑，“太傅大人，为何沦落至此？”
“主上如何？这一路行来，可又有何不适？”
冯老爷子却还顾不得自己身体状态不佳。执意得有几句好词儿要念叨的：“长途跋涉，可还艰辛？这般燥热的天气，竟还劳得主上不辞辛劳赶路过来…老朽，罪该万死！”
说罢，那破烂成布条道道的长衫下摆一扬，作势就要跪下。
“甚好甚好，一切都好…”
君浩忙不迭地连连应过。
倒是旁边站着那店家小二，得见他们这般相互交代，直了直眼，瞠目结舌，约莫也是有着震惊的。
其间槽点太多。
也不知是为这先前被他鄙视过的乞丐老头儿，还是为这般看着风光霁月的公子。竟然俯身去扶那破落老头儿，亲口唤他一声‘太傅大人’？
不对不对，问题的关键还不在这里——
这年头，乞丐都能当太傅了？？
店家小二震惊，店家小二惶恐，店家小二…趁着无人注意，正准备灰溜溜的贴着墙角根儿撤退场。
“大人一路辛劳，不如在此暂时歇下？好生洗漱洗漱…”
君浩这边跟着顺嘴一提。可瞧他那脸上的嫌弃，就知道这人—一
准是嫌弃人家满身脏乱，甚是不雅。
怪洁癖还挺严重的。
“小老儿与书童在来此途中，承蒙两位江湖侠士关照。”冯老爷子记挂点却在另一方面，“若非是梓少侠兄妹二位相助，只怕老朽、只怕老朽…”
下意识缩了缩手脚，说罢眼角老泪就要纵横，“少侠兄妹此番亦正下榻在此，不知主上可否代老臣…”
“少侠兄妹既仗义相助，这是自然。”
君浩点头应过，略微思索片刻，“夏浔，我那房内包袱中尚有两颗茶晶色的琉璃石，你随小二过去，代我务必好生道谢。”
偏头又道：“还有无边，冯老二人一路仓皇，多有辛苦，你去安排下去，今日明两日便在这客栈内继续留宿。”
“放心吧，君浩哥。”夏汀浔道。
“这、主上？”
明显看到冯老爷子他面上表情都凝固了下。似乎对此尚有非议，却碍着自身如今算是‘受人之恩，寄人篱下’，喉头动了动，终归强忍住…没出声儿。
“成吧，看在关注老弱的份儿上。”趁机压住脸上久违的幸灾乐祸，商无边也随之招呼起来。
“哎，老爷子，这边走啊，当心点脚下路。”
目送几位各自皆都走远去。
君浩这厢回过神来，再拎起茶盏时，面色微冷，“都走了，出来吧。”
近旁假山石后的风声动了动。
从后转出一位身形纤长，黑纱遮面的青年男子。这男子，明明拥有着一头柔顺飘逸、直坠腰迹的深黑色长发，附上面前那双并不相彰的狭长眸子……
不知怎地，总归给人一种‘务必避而远之’的直观感觉。
“前日听闻手下急报，主上传我？”低沉而又略带嘶哑的嗓音响起，仿佛终年蛰伏洞窟中的剧毒之蛇，轻嘶嘶地吐出在它嘴里蓄谋已久的蛇信子。
“这次，又是何人惹得吾等尊贵伟大的南君心烦？”
那人他微微躬身。轻勾起手，拢了拢缠在耳畔的面纱系带。
“扬州之事，据你探查如何？”
君浩眉心微蹙，直接打断问道。
明显看到那男子——
颇为扫兴的白眼翻过了下。
思索片刻，这才答说：“一如主上所料。一年之前，所谓掏空大半国库整顿重修的河道，不过在原有河工基础上，多给架了几座摇摇晃晃的铁索浮桥罢了。”
“架桥？？”
这话一出，君浩嘴角不免抽搐了下。
“我怎记得，当初工部商讨出来的结论是得修筑江堤，开浚河道？”猛地掼下手中茶盏，着实都给气笑了。
“挖河与架桥，压根就是两码子事儿，竟也能给掰扯到了一起来？！”
“扬州郡守，鲁术温，寻常听说就是个不大老实的。”听他这般说到，阴邪男子下意识舔了舔有些异色的唇角边，“只要主上一声令下，属下赴汤蹈火，定会取他项上人头。”
“闭嘴。”
君浩呵斥出声：“扬州这边，收起你的人马。”
又提道：“稍事整顿，速往西南平州府去，听候当地戍边老将、潘笠将军差遣。”
夏汀浔这边，先回房去专程取了君浩口中所说的那两颗琉璃石儿。
原本还想，不过寻常珠石大小的稀罕药玉。可谁知道，寻到手时才见识到，足足两颗一对儿摆出来能抵半只茶水壶大小的透亮琉璃石。
旁的不论，单就说这个头。拎出去了，首先是一个字：豪！
在那店家小二彻底傻眼的目光中。
随他一路穿过甬道，从大堂内的楼梯口上去。二楼靠左手边这间寻常的人字号客房里，抬手敲开房门，迎面见到是位衣着朴素，相貌端正的年轻少侠。
说明来意后，再提起道谢之事，那侠士却连连摆手，道了句：“路见老弱，这是应当的，应当做的。”
言语间正急着想推辞。
在屏风后却有位整理行装的英秀女子，闻声也过来瞧了眼。
见同样年纪相近的女儿家家，不禁点头见过，相视一笑。
“姑娘如何称呼？”
对面女子率先歪头问道。
夏汀浔扶拳答过。笑着反问：“不知这位女侠，如何称呼？”
“梓，清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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