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正清“嗯叹”一声，反丁字步起脚往台上走去。
抬腿迈步时脚腕子接近了另一腿的磕膝盖儿，步子远抬近落，分明还是一身粉红色的T恤，京剧老生的身段架势却一下子就起来了。
辰坚白还没来得及惊叹，就听见喻正清念道：“郓城县打鼓退了堂，衙前来了我宋江。”
一嗓子起，本来各自练习去了的众人被他吸引了过来。
喻正清丁字步形站立，单捋中髯：“卑人，宋公明。在这郓城县衙当了一名押司。只因济州有公文到此，命所属各县严防梁山......”
巩慕轻轻叹道：“好强。”
京剧老生有一种说法，叫做“千斤话白四两唱”，贾洪林先生也说过“唱腔容易，说话难”，可见念白之于唱腔更见水平。
喻正清这一开口，声音贯台、字音吐真，气口、阴阳、快慢没有一样把握的不好，可见功夫之深。
“那晁盖打劫了生辰纲——”
“我的天!”辰坚白心中止不住地狂叹，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背部寒意入侵，手臂上已然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嗓音亮、高、窄，跟喻正清平时说话那种温润中略带低沉的味道全然不同，连辰坚白一个外行人都听出来这几句唱词中沉淀的功夫。
“——又听得街邻说短道长。”
“宋公明”收手敛步，朝众人笑了笑，又恢复了喻正清的摸样。
余黄狠狠地拍了几下手掌，捧场道：“好听！喻老师，再来一个！”
辛甜悦也道：“再来一个！”
喻正清歪了一下头，笑问：“真的想听吗？”
众人：“想！”
只有辰坚白一个人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他刚才是看到喻正清歪了一下头？喻校长刚才歪了一下头！
......莫名有点迷人啊！
正当辰坚白沉迷于喻正清的歪头之时，喻正清已经在众人的掌声下，一本正经唱道：“曾记得那年遭荒旱，你一家人三口来至在郓城——”
一秒又成了宋江。
辰坚白看向喻正清的眼神变了变，一种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他印象里的喻正清是一个优秀的演员，知道他演技好、跳舞好、唱歌好，但不知道他居然还会唱京剧，而且唱得也好。
一般演员如果有戏剧方面的演艺经历，即便只是从小学过，一定会写在“早年经历”里面，譬如巩慕的简介里，就有“9岁接受戏曲基本功训练”、获得过什么什么奖之类的，当然也少不了一些照片。
但辰坚白确定喻正清的简介里面没有。
即便是简介里没有的东西，他也是这么擅长，擅长到拿出来夸夸其谈也不为过。
辰坚白一颗爱慕的心沉了沉，忽然想起一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飞鸟与鱼的距离，一个翱翔天际，一个却深潜海底。[注1]
他离喻正清，大概也有那么遥远吧。
一段唱毕。
众人鼓掌：“好听！喻老师，再来一个呗！”
在辰坚白眼里一向沉稳的喻正清眼睛里盈盈闪着亮光，像个小孩一样高兴地说：“那我再唱一段？”
“好!”
起云手，又唱了一段武生。
唱毕，又是：“再来一个呗！太好听了！”
喻正清笑着摆了摆手：“别哄我唱了，再唱嗓子要劈叉了。”
“再唱一个呗！”
喻正清捏了捏嗓子，哭笑不得：“说起来，我是来教小白唱乌龙院的，怎么回事？”
“哈哈哈。”
辰坚白看着他眼睛里的光，无不羡慕地想，他是真的喜欢唱戏啊。
喻正清：“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众人散去，喻正清看到辰坚白的笑里透着哀伤，想问，话到嘴边看了眼摄像机，又暗暗把话压了下去，道：“来，跟我比个架势。”
辰坚白学着他站好丁字步，比好了架势。
“好，保持。”喻正清点了点头，伸手一点点地纠正他的姿势，“肩还要开一点。”
辰坚白感受到喻正清的手在自己手臂上、肩膀上来回的拿捏，竟然有些紧张......
“好，跟我唱‘大老爷打罢了退堂鼓，御前来了宋公明’。”
辰坚白开口跟道：“大老爷打罢了退堂鼓......额......”
一紧张，辰坚白就毫不意外地唱劈叉了。
他愤愤地想，要是唱成自己练习时候那样也行啊，唱成这样，怕人家不知道你这么菜吗？
喻正清笑了一下：“没事，重新来，‘大老爷打罢了退堂鼓，御前来了宋公明’。”
辰坚白又跟着来了一回。
喻正清把辰坚白无意识放下去的手往上扶了扶：“还不错，架势不要忘了，再来。”
辰坚白来来回回跟了十几遍，学得倒是有几分意思，手却已经僵得不行了。
喻正清抬了抬他的手：“这一遍我不引了，你自己唱，要是唱好了，就休息一会儿。”
辰坚白深吸一口气，就要唱。
喻正清打断：“不对，吸足气之后要控制，要存气，不要马上就卸了。”
辰坚白点了点头，存了气，唱道：“大老爷打罢了退堂鼓，御前来了宋公明。”
唱完，手臂已经酸得不行，就听喻正清抬着他的手臂道：“气口不对，你急着一口气把前半句念了，劲头就跟不上，嗓子也容易哑，念了‘大老爷’要换气，补足气息，这样念白才能响亮有力。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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