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黄齐带着福玉坐着马车赶到澄湖边四望寻人时，顾均正站在堤边，三月杨柳垂青千条，三河马在一旁低头吃草，温顺的接受着顾均的抚摸。
“顾均，这儿！”
黄齐站在堤口往湖中延伸了一小段的木桥处，使劲朝他挥手，极有眼见力的小厮早已小跑着到了顾均旁边，接了马绳。
画舫就停在栈道边，雕门垂了帘，遮住了舫中景，只听得到琵琶音泄出几许，顾均跟在黄齐后面，等他狗腿的挑好帘才走进去，里面四散坐着留着主位的世家公子哥门，以肖二公子为首见顾均进来立马站起身来迎。
“顾二皇子，马可还满意。”肖二公子走到身旁便问了自己的礼。
“顾二皇子喜欢的不得了，刚刚都是把我扔在后面，一路骑过来的。”黄齐快速的接了句嘴。
顾均没什么皇家的架子，与世家子弟打成一片，这些人一口一个玩闹的顾二皇子，也不觉是失礼，要是逮着家里父辈听到估计的吓得不轻。
画舫缓缓在湖中飘荡，天色渐暗，湖上一片烟色，哄笑祝完顾均的生辰，做几首酬曲，酒过三巡后，大半的世家子弟便漏出了纨绔相，在舞袖间饮酒调笑。
顾均觉得舟内一片乌烟瘴气，便趁乱走到甲板上，拎着一盏小杯，看冠盖星繁的湖面。
黄齐不知何时也从里面溜了出来，站在顾均旁边。
“你在外面做什么？”
顾均抬抬下巴示意湖面的，不知为何透着几分惆怅，可能是夜中湖面升起水雾，润掉了身影轮廓。
“顾均，这绕指柔的琵琶你不听，跑这甲板上怎么还看出几分愁了？”
“不知道，想起来一个人。诶，你今儿说的礼呢？和着就这样把我骗了过来？”顾均话里陡然转了个弯，喝了酒思维变慢的黄齐一时没反应过来顾均的第一句话，只是猛地想起给顾均的东西。
“你等我下，我这一喝给喝忘了。”黄齐蹬蹬蹬的跑进画舫，不一会拎了个酒壶就出来了。
“来，尝尝我给你备的大礼，保你喜欢！”
酒香带着莫名熟悉的香气，入口清冽，入喉渐烈。
黄齐给顾均满上杯中酒后，才反应过来漏掉的话，觉着顾均那语调里的状态透出些心有所系的预兆，就把顾均拉近了点，小声询问可是有喜欢的人了，结果顾二皇子特真诚的来了句不知，直接把黄齐这两天遇到某个姑娘积了满腹的，都到口边的诉恋苦给生生憋了回去，也不知能说些啥的黄齐只能干巴巴的重复着顾均的不知，然后不知味的与顾均碰杯，颇为无奈的叹气。
顾均确实是不知，他还不知什么才算是喜欢。
他只是在那瞬间想起，那个常像影子一样安静跟在他身后的戚思。那个比他低半头纤瘦的清秀少年，站在他身旁可以望见他偶低首时不小心漏出的后颈，那抹白耀的刺眼却又柔的莫名触动心尖。
他又呷了一口酒，压在舌尖流转了一圈，舌尖的滋味莫名勾起几件突然鲜明的往事。
有次他因为论政与太傅当堂争执起来，论当今田地制度的优劣，他把当下推广的分田制度说的一无是处，太傅认为他当堂大放厥词，气的当即罚了他去藏书阁抄百遍夫子训，之前顾均还能找到人模仿字迹帮忙抄书，那时太傅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让他过了，这次把太傅气的够呛，故意给顾灵他们留了校对经书的任务缠身，还专门找了守卫守着藏书阁的门，顾均从清晨抄到日落黄昏，偷溜了一次还没走出院子就被抓了回来，这次硬是让顾二皇子没能踏出阁楼半步，顾均抄书抄的手抽筋眼打架内心抱怨攒了一肚子，却又是硬要憋着口气不知道和谁赌气就是不停笔歇息。
滴漏上亥时一过，戚思不知是如何溜过阁楼门口的守卫，从藏书阁背后那个几近废弃的侧梯爬上来的，顾均在看到戚思的时候，满肚子的怨气和较劲陡消的无踪迹，他就这样看着戚思走近，直到走到他身旁，他才看见戚思杏色的袍角染了几抹灰尘，映在他眼里挠的他想伸手帮他抖掉，但他只是伸手指了指他的袍脚，看着戚思微微侧身避过他拍掉了衣角的灰。
戚思没开口说话，依旧如往常一样，从他的案几旁拎走一叠宣纸，然后坐到与他相隔没有半尺的案几前，挽袖磨墨，就默默无话的陪他罚抄，顾均不知要怎么样开口，问他怎么上来的？为什么要来陪他？也就跟着默默的继续抄着经书，只是抄着抄着便不自觉的悄悄侧过头，看着戚思，青灯黄卷，侧脸庞温润如玉，光从嘴处分明暗，顾均不由把视线落在他冷漠疏离的下垂唇上，丰盈的唇间藏了一颗珠。
那晚他破天荒的没有抄睡着，反倒是等到了戚思伏在案几上睡着，他想了想便把福玉替他私放在藏书阁某个角落的绒毛小毯轻手轻脚的搭在戚思身上，在靠近的时候嗅到戚思身上浅浅浮动的梅香，他想要拿掉戚思压在手腕下写了一半的宣纸，却不下心带动他散在臂膀处的青丝，滑过他指尖，留下柔软的凉凉的触觉。
现在想起，满脑海的画面里都是光影照映的那颗唇珠，奇异的升起遗憾没有偷偷触碰一下的陌生感觉。
戚思从不陪他爬树抓鸟下河摸鱼，也不陪他与那些世家子弟斗蛐蛐，更不用提陪他装病翘太傅的早课，但就这样一个略嫌古板的人，在他身边陪了七年。
然后突然没一声告别的离开，让他来不及送出捂在手里的那只金丝雀，那只他用了那枚最喜欢的玉珏和肖二公子换的金丝雀。
“酒从哪来的。”
“淘来的，你就说好不好，我可是下了血本，给你备了十坛，赶明就让我小厮给你送到府上。”
“什么名？”
“什么什么名？”黄齐已经喝得发晕，半天才反应过来顾均问的酒名。
“哦，你说那酒？雪泡梅花。”
叫‘雪泡梅花’啊，难怪会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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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和弓：借了日本和弓，有兴趣可以度娘看看。
2.大宛马：别名汗血宝马
3.冠盖星繁：出自刘希夷《江南曲八首》冠盖星繁湘水上， 冲风摽落洞庭渌，落花舞袖红纷纷，朝霞高阁洗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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