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越礼
“什么？”
容承自是诧异。
羌霄却是淡淡地笑了出来，却多少像是有些恹恹，像是多少有些累了，不是身体，而是心里——他竟像是多少有些腻烦。只是到底还守礼地知道扯来他那副长久的病弱聊作遮掩：“我是说，太子殿下或许已经忘了，这本就是与我无关的事，太子殿下说得却像是我能借此获利——”
容承不由一愣。倒是被他一下就点醒了自己没能想到的。
羌霄却平淡着语调到底还是泄了几分冷漠出来：“可惜不是太子殿下自以为的迁就便真是迁就，我也不想凭白就得承您这无端而来的大人大量——”
素来慈柔的皇后娘娘微微蹙动了眉梢，递给恒阳老人的眼神就多少有了些复杂的意味，可惜后者兀自饮茶不语，竟也难得没有回应。
恭谨侍候在她身旁的太子妃见状就也清咳了一声：“羌公子……”
她也还是任劳任怨地温声道：“请您慎言。”
这话多少有些客气，竟有一半像是当真将对方当成了从皇后这边算来的“长辈”对待，只另一半仍旧是属于正妃的端庄威严。
奇怪的是，明明这次无辜受牵被怀疑的也正是她，顶着秽乱宫闱如此大罪她却也仍是这般……温和娴雅得一如往常，刚柔并济得既未失了大肚，却也不会叫人轻瞧了去，倒真是半点都没受这“诬陷”的影响。
不过想想也对，毕竟你瞧皇后现在对待她的态度——出了这样的事，竟仍是叫她贴身侍立，搀着自己的手臂走进来，面上虽仍是端严，却也到底暗流着些有形可察的亲密，与太子妃宛然一对亲生的母女，显然也该是不信这所谓的“偷情”的。
而今这位太子妃不惧正位于流言中心的嫌开了口，到底也像是不怕惹祸上身的愚直，却也多少愚直得叫人不得不佩服。
那羌霄闻言偏头像是“瞧”了眼她，面上神色平淡又柔和，也难得像是化进了这灯火里。也不知是不是那光影给人的错觉，他竟也像是难得短促地压下了一个自嘲的笑——
最终也只是平缓道：“我不知该如何表现，若是冒犯了，便也还请见谅。”
他的嗓音本来就低，此刻温温哑哑的，像是也失了那几分意气似的生气，只是到底还像坚持着什么不肯落下，遂也就似极那万般惹人不快却又着实惹人的清冷。只是“清冷”这词用在他身上又稍嫌雅气得文绉绉了，那与其说是清冷，倒不如说是孤傲——是孤僻自恃，冷傲疏离——倒更像九天上高悬的那一轮白月冻土。
——就也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自以为是得竟似如何也不肯完全压灭那骨子里的自以为是。
不过——就连太子妃也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纵使如此“自以为是”，他也的确是生得太漂亮了些，于是就连这样都竟有这样的好看，就也难怪连她都忍不住去想——若是容承也能容忍他这种程度的失礼，那也的确是有容忍的应当。
不是不驯礼教的人更能搏得习惯上位者的注意，他们的喜好也没那么自讨苦吃。这世上不是殊异的美人最美，而是美人的殊异最特殊。
——是美人的“骄纵”总也有些让人难以苛责的资本。
就像牡丹，若少了那份傲人的焦骨，那剩下的娉婷摇曳就也不过是泯于众美了，难免……少了分敢称国色的风姿，难免……叫人可惜。
难怪古人会说惟恐夜深花睡去，便烧高烛照红妆——就算你不爱花，可你明知曾有那般的美丽如风摇荡的花瓣一般动人心弦，又怎会能轻易舍得它就这样没了？
美人的骄傲也恰像是这样的东西，她们若完全伏低做小，就也难免失了几分独占鳌头的风华，可这样的骄傲若是太过，也就可能让人忍不住想强压下去。毕竟人谁活着又没那么几分傲气呢？总被人刺儿头似的顶着也难免是要不舒服的，忍让得久了，就算那美人再美也难免会让人觉得腻烦。
——思及此，倒让她又不觉想起了昔日的太子侧妃……之于容承。
其实太子侧妃赵珟也当真是个朱砂点画般赏心悦目的红莲美人。
惊艳如斯。
只可惜所谓惊艳毕竟也只能俘获一时的感官，她的脾气太直太冲，又生得太过骄傲从不肯委屈自己低头，就算容承的脾气再好，也终究只是自持身份的宽和，与她因着江慕颜磋磨得久了，就算面上仍守着家国礼法的恩义，会给她于公于私的两份薄面，这其下的罅隙也早就裂成了不可逾越的深渊裂谷——
到底是……可惜。
他们之间毕竟还有个皇长孙容煜，那么小的孩子夹在这一双父母当中又会是怎样的感觉？
太子妃南宫晴素来是个怜花惜花之人，虽偶尔也不是不会被赵珟气到，却也难免会觉得可惜。
只是这羌霄与赵珟其实还有些不同，其实这人已经平和得很像是温柔了，只是他那样的样子、那样的身份——难免叫人对他一丝一毫的表情都要细细考核琢磨。
其实他生得孱弱，尤其是在灯光偏冷时，一袭月白也浅淡得像是能叫寒风吹散形魄的孤魂。只是他的眉眼倦怠归倦怠，却哪怕此刻，也仍像是被些强撑的自持冷冷压着，不肯泄露出什么无助的内里，就也孱弱得叫人觉得还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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