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向死而生
自江扬坠下阎浮堤已有八日了。
李显扬万没想到在和十四十五走地道的时候会遇见熟人。
他们本是去寻白孔雀的，虽然据说他从沙竭宝珠那里走了一遭，现在好像已经认不得人了。
但是他们也总得试试，至少他得问问独孤飞……到底是不是他杀的……！
他想对方总该有些理由，是被白狮子逼迫或是如何，虽然他恐怕如何的理由他也无法接受 。
但他们也总得去看看。
十四十五坚持要在路上见一个接应的人，原本在异兽馆白孔雀要他们去找的也是对方那一拨人，但是他没想到接头的会是一个熟人。
在地道里看，那是一个十分俊秀的少年，眼睛大大的，像是水玉洗磨出的葡萄，眉骨高高的，轮廓锋利又俊俏。
乍一眼见他没认出来，倒是对方有些惊喜：“是你呀！”
“你是……？”
经历了这么多事李显扬难免变得有些谨慎，对方倒像是全然无所察觉般的欢快。
“是我啊！我是云团呀！潮生哥哥和枫林姐姐呢？”
他这么一说李显扬才不敢置信地想起了“他”是谁：“怎么会……你、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那少年倒像是不觉得自己奇怪也不觉得他惊奇得奇怪，只自然地解释道：“鲛人都是长得很快的，尤其是小鲛人，毕竟我们中寿命最长的鲛人好像也只大概活了两百天。”
李显扬惊疑地瞪着他，陡然意识到可能有些恐惧于异类的阴影在自己的表情里露出了端倪，他才慌忙地换了个话题：“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对方倒也像是没注意他将自己视为异常，仍只是笑着道：“当然是去找孔雀啦！十四十五没跟你说嘛？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出现在这里就应该是彼此认识的。”
令李显扬意外的倒是他似乎很聪明，不像他那些白色的鲛人同类，与他交谈的感觉甚至和与他看来同龄的人族也差不太多，李显扬这才注意到他更多的变化：“你……你的尾巴呢？”
那云团此刻身姿挺立，倒也真像棵小白杨似的少年人。
李显扬想起了那些随着成长会变得完全不一样的青蛙，思考对方的尾巴难道竟也是可以被褪掉的吗？那他那两个好像成年了的同族又为什么还有？还是他在同族里也都算是个异类才会变得如此不一样——
他这般思考得复杂，那云团笑着倒是不怎么在意般道：“我砍掉了。”
“什么……？”
“我把它砍掉了。”那云团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和其他鲛人不一样，天生就有人类的四肢，如果没了尾巴混在人群中也不会显眼，所以就把它砍掉了。”
“你？！”李显扬不由失声，“可砍掉难道没事吗？！”
那么粗的尾巴，难道不怕砍掉会失血到死吗？！
“嘘！”云团赶忙示意他安静一点，倒也解释得很有耐心，“疼当然会疼，不过就像我说过鲛人小时长得很快，没几天我就愈合得还好了，现在都没有感觉了。倒是当时不知道你们和孔雀居然认识，早知当时去珍禽园走水道时就该直接带你们去见孔雀，也免了这许多变故，对了……”
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眉骨微微拢起，也这才叫李显扬意识到它高耸的眉骨上也的确只有很淡的一点毛发，不过李显扬此刻也无心感叹自己这才有些从对方身上找到了那个小东西的影子。
云团用迟疑的，却也像是还怀着些微弱的期盼的目光看向他，犹豫着还是把心底的猜测问出了口：“之前我打听到孔雀有朋友死在了阎浮提，那该不会是……?”
十四闻言眼神黯然，转开了视线不愿说也不愿听一样，一时反倒像是他被问到了难处。
而李显扬的视线仍像是落在云团的身上没有转走，只是眼睑不自觉地用力，甚至让人能感觉到那皮下有血管好像正痉挛地跳动着，他沉默了半晌，也终究道：“……是独……是你认识的那个江潮生。”
他语声中那一瞬间的停顿其实有些可疑，但云团也只像是无所察觉，可能是之前的沉默更甚，所以他也丝毫不去深究旁的。他只像是被江扬的死讯重击了一下而怔忡在了那里，但是很快地，他还是问了下去：“那……枫林姐姐呢？”
李显扬只有摇头：“她失踪了，我也不知她现在如何。”
云团神色愈加黯然了一瞬，却到底也只是苦笑，很快竟是反过来劝慰了他：“生死有命，节哀吧。”
李显扬刚瞧出他像是当真难过，转眼间那难过就浅成了这样，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再开口就忍不住疾声厉色了些：“我看你好像不怎么难过。”
云团讶异地眨了眨眼，瞧着他：“我……难过呀？可是我们都是要死的，就算难过也没什么可以做的吧？”
李显扬有些气愤又觉得可笑：“如果你不难过你完全也不需要这么说的，我能够理解。”
反而是云团难以理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一定要说我并不难过呢？”
“因为你的话凉薄得简直像那个羌霄会说出来的。”
“……”云团缓缓地眨了眨眼，许是他注意到了话里提及的那个他理应不认识的“羌霄”，也或许他没有，但他只是掠过了那些，慢慢地，也没有丝毫像是被李显扬的诘责激怒般道，“我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像是受到了冒犯，不过可能我确实没有表现得如你希望的那样，可能是因为我的确更习惯别人死去，所以没有像你们人族的礼仪应该表现出得那么‘难过’，如果让你痛苦了，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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