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钢筋铁骨的城市透露着工业气质的冰冷，即使杳无人烟也不会生出田野乡间的荒凉。
兰夏一个人穿过车道，即使路上没有行人和车辆，他也依旧习惯性地在斑马线前停留了几秒。街边种满了长青的行道树，无人打理的落叶堆积满地，随着兰夏不急不缓的脚步飞扬出沙沙的声响。
他手上的血还在流，殷红的血液刺目惊心，也吸引得不远处游荡的丧尸闻味而来。只是这些被血液的腥香冲昏了头脑的丧尸，还没来得及靠近美味的食物，便被悄无声息的风刃大卸八块。
一场战斗在利刃尚未出鞘时便戛然而止，兰夏微微侧过头，不必看他也知道江琛跟在他身后。嘴上说让兰夏一个人小心些，江琛在送走了其他人后却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来。距离不远不近，动作小心谨慎，江琛让自己尽量处于可以照看到兰夏，但不会影响到他独处的位置上。
兰夏其实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只是他们俩谁都没有先开口，两人之间维持着心照不宣的寂静。兰夏把匕首收回去，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江琛就这么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河边。
没有过桥，兰夏沿着河岸边的草坪斜坡下去，在离水面只有几步路的地方站定。江琛看着他的背影，还没想明白兰夏的意图，便听见“噗通”一声响。
“兰夏！”看见一身黑衣的兰夏如同铁坨子一样落入水中，连水花都没有溅起，江琛的心仿佛被无数根鱼线勒紧。他顾不得维持平衡直接从顺着草坪的斜坡滑了下去，正准备下水拽兰夏时，水面下伸出来一只苍白的手，缓慢地晃了晃。
这不是求救的姿势，江琛甚至从这简单的动作里，体察到了一种无言的疲惫，让他一下子就止住了动作。
这样的无力感，江琛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不同于兰夏陷入险境时的那种空洞悔恨，江琛像是回到了他们初相遇的时候。那时江琛虽然对这个陌生漂亮的少年产生了朦胧的好感，但两人的心总是隔着一道薄薄的冰层，让他看不清摸不透兰夏真实的想法。
心中百味杂陈，江琛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他解下背包脱下外套，随时准备替上岸的兰夏披上。
今天的天气是末世里惯有的阴沉，或许正如他们此时的心境。江琛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经历过上次的“水巨人”丧尸，C市的人在处理丧尸尸体时全部选择了焚烧，甚至连原本就在河里的也都捞了上来。河水较之他们刚来的时候，变得更加清澈。
透过河水，江琛能够清楚地看见兰夏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水流并没有将他冲走。可有丝丝缕缕的红色从黑色的身影上渗出来，形成水波流动的轨迹，这样的情形让江琛无比痛心。
他们已经是这样亲密的关系，可兰夏一直都不曾在他面前提起过赵清亭。两人之间仅有的一次关于赵清亭的对话，只是兰夏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的一句嘲讽。他明明注意到了兰夏的异样，却从未想过背后的深意。
B市，实验室，谢玉麟，赵清亭，背叛。
江琛试图将这些关键词串联成一个故事，却始终无法让它们和平共处，更无法想象兰夏心中一直掩藏着的故事，究竟有一副多么丑陋的真相。
水面上时不时会冒出一串气泡，让江琛确定兰夏还有呼吸。等他数到第十，兰夏终于从河里爬出来。
湿冷的黑发贴着兰夏清瘦的脸颊，明亮的眼睛被头发和水光遮掩，一双唇殷红如血。兰夏的样貌和他们初遇时没有什么变化，抛去猜疑和戒备后，江琛看到他从水里出来的模样，只觉得心疼。
把厚重的羽绒服丢到一边，兰夏拧了一把身上的羊绒毛衣，用拧干的一角擦了擦脸。吸饱了水的外套堆在地上，看不出破损的状况，但潮湿贴身的毛衣上满是洇了血的破洞。
江琛抬起手想搭兰夏的肩膀，少年却警觉地后退了一步。
对上他警惕的视线，江琛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勉强：“我只是想替你把衣服吹干。”异能浮上掌心，风力带走多余的水分。江琛看到兰夏轻微地哆嗦了一下，担心却不敢再伸手触碰兰夏。
把早就准备好的纱布递过去，江琛看得出来此时的兰夏并不想和他有所接触：“手上的伤还是得包扎一下，自己能完成吗？”虽然兰夏一直藏着自己的右手，但江琛眼尖地看见了他手背上淡红色的水痕。
兰夏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仿佛受伤的狼崽暗中审视。在确定了他无害之后，兰夏才用左手接过了江琛的纱布。
兰夏盘腿坐在草坪上，耐心地给自己的右手一圈圈缠着纱布。江琛也跟着他的动作坐下来，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兰夏不喜欢其他人替他处理伤口，而江琛虽然是例外也十分乐意替他做事，但考虑到意外落单的情况发生，他还是一丝不苟地监督兰夏学会给自己包扎。
现在兰夏的包扎手法已经很娴熟了，只是这回受了贯穿伤的右手是他的惯用手，所以在最后给纱布打结的环节他犯了难。
江琛已经在旁边眼巴巴地等很久了，主动请缨：“我来帮你？”
兰夏看了他一眼，这一次终于没有拒绝他。包了层层纱布的手递过来，江琛假装无意地蹭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冰凉的触感直传到江琛的心底，指尖发颤。不松不紧地系上一个蝴蝶结，江琛避开包扎好的伤口，不容拒绝地捂住兰夏同样伤痕累累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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