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莱克格斯很快就来到了墨勒公主的寝宫。仆人层层通报,将睡梦中的少女唤回危机四伏的现实。
这位年仅十二岁的公主还散着发,小小的身躯罩在不正式的居家袍下。她在贴身女仆的陪伴下步履匆匆地出现在会客厅,一脸不安地看着这位深夜来客。还没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但深夜的来访从来不是好事。
莱克格斯庄重地走到少女面前。
“墨勒公主,您的父亲以墨勒将军的名字命名了您,是希望您能像传说中的女英雄那样勇敢,坚强,智慧。”他低沉地说,“他的遗志务必由您来传承。”
听到“遗志”两个字,墨勒褐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了费解和抵触的情绪。她没有说话,愣愣地看着莱克格斯。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他。”莱克格斯说。
在沉默的对视中,墨勒眼里渐渐浮现惊恐。她意识到对方的到来身负着使命——向她传递这个噩耗。
她一时没有哭闹,而是用颤抖的声音问:“爸爸现在在哪儿?”她抓住莱克格斯的衣袖,央求道,“带我去找他!”
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夹杂着侍卫的阻拦,隐约能听到“各位大人们”。
莱克格斯听到人声,脸上露出迟疑神色。墨勒公主激动地高声说:“莱克格斯,我要你解释清楚发生了什么!”
莱克格斯俯视着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少女。她很害怕,但她的眼里充满着力量,不寻求到真相绝不会罢休。从这角度来讲,她不愧是包拉斯的女儿。
“从后门走!跟我来!”墨勒公主拽住莱克格斯的胳膊,小跑着带他穿出后门,像只灵活的猫,“他们都来了,看来你说的是真的。”她的声音里有压抑的哭音,但强行让自己镇定,“我现在只想知道真相,带我去找我父亲。”
仆人追在后面给墨勒披上外套和披风,带上羊毛帽,将少女小小的身躯裹在了厚重保暖的衣物中。
“他今天还有宴会……艾利告诉我的……”她自言自语地说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后门打开,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飞雪从奥利金乌黑的天空纷纷扬扬地砸下来,在地上积了一层薄霜。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快步走入雪中,身后跟着提着灯的女仆。
几分钟后,他们站在了宴会厅门口——或者说曾经的宴会厅门口。
墨勒公主望着那座代替了宴会厅的水晶金字塔,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空气中飘着一团团呼出的热气。
墨勒仰起头,哭着问莱克格斯:“爸爸呢?爸爸在哪儿?”
看着小女孩令人心碎的泪眼,莱克格斯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他头一次为自己所做的决定感到内心触动。他在此时意识到,他不仅杀死了国王,他还杀死了一个女孩的父亲。躺在水晶金字塔里的还有很多个父亲,他们的女孩也会这样哭泣。
他有一瞬间回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个九岁的男孩在一日间失去了双亲,被寄养在了陌生的巫师家中。他想起了自己蜷缩在房间角落临时搭建的小床上,害怕遭到那个巫师的训斥,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墨勒公主再也顾不上形象,腿软蹲了下来,嚎啕大哭起来。她想要扑上金字塔,叫着要见父亲,被守卫手足无措地拦住。
“公主殿下,您不能碰这个东西,恶魔会跑出来的!”
“什么恶魔!”墨勒公主尖叫着,“快放我爸爸出来!”
莱克格斯的思绪回到眼前,心想,心智终究还是个小孩子。
他有意扬声说:“公主殿下,国王为了拯救整个奥利金而牺牲了,他是个英雄。”
公主并没有反应,但是如莱克格斯预料,周围的守卫都看了过来。这些守卫们刚刚亲历了恶魔事件,还沉浸在舍弃了国王的不安和罪恶感中,莱克格斯的话仿佛一条陷阱中的救命索,引诱着他们拼命顺着往上爬。
“是啊!”一个守卫忍不住说,“陛下被吊灯压住,我亲耳听到他让别人不要救他!他让我们快去找大祭司,他是要救所有人啊!”
“陛下太伟大了!”另一些劫后余生的守卫纷纷夸赞。
“陛下甚至,甚至在知道自己必死的情况下,为了大多数人的性命放弃了自己!”
他们热烈地赞叹着,一个比一个真情实感,直到自己都彻底相信了这些话。墨勒公主的哭泣渐渐变成了沉默的抽泣。她抬起泪眼,问莱克格斯:“是真的吗?”
莱克格斯蹲下来,与墨勒公主平视。
“我没能把您的父亲救出来,让您这样优秀的女士痛哭流泪,是我亏欠于您。”他像个朋友一样对女孩说,“我不是政客,在您的统治中,一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帮助您。”捧起墨勒公主细小的手,“但是我仍然会站在您这边,就像我支持您的父亲那样。您拥有了我的承诺。天神保佑您与奥利金。”
在这场出其不意的大雪中,他淡金色的头发泛着微弱的月光,整个人仿佛都散发着圣光,柔声细语的祷告拥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墨勒公主透过泪光看着他,抽泣渐渐平息。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看来在寝宫找不到公主的大人们全都赶来了事发地。莱克格斯起身:“我该走了。”
他刚走出两步,墨勒公主在背后叫:“莱克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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