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达辛很快知道了厄诺斯关心的问题。
“是谁？那个你们不惜闯入圣堂也要抓的人。”
达辛沉吟：“是谁？”眼亮起来，“我说出是谁，你就会放了我对吗？”
厄诺斯说：“如果你说的是实话。”
达辛故意叹了口气，就像个无辜被抓的老百姓一样可怜巴巴地说：“我需要你保证，如果我说出了是谁，你就会让我安全离开。你看，现在我处于任你宰割的弱势，你会体恤我的这种恐惧对吗。我只是不想吃苦头而已。”
厄诺斯冰冷地看着他。达辛想，他会回答吗，他会的。他是神官，用弱势来套他，他明知是钩也得上。
不出他所料，厄诺斯说：“我答应你，只要你说实话，我就让你离开。”
达辛心中的一盏灯亮了起来。
厄诺斯只关心他们要抓“谁”。
达辛想到厄诺斯的上司莱克格斯。同样是神官，那位莱克格斯的野心简直漫溢得肆无忌惮。而厄诺斯更像另一个极端。他对一切的爵位和金钱没有欲望。他的清高伴随着一股不自觉的天真，他不屑也不会拐弯抹角。
他直接问了达辛要抓“谁”，问出口的那一刹那，达辛就可以确认，自己可以反过来利用他。审问是一场心理战，被审问的人不仅提供信息，同时也能从对方的问题推测出信息。在这方面，达辛是个狠辣的老手。
在短短一瞬的思考时间里，达辛盘算，厄诺斯会追问“被追捕的人”是谁，一定是因为发现了“那人”身上有什么不对劲。这点不对劲说不定就是他让莱克格斯一败涂地的契机。想到这点，他的血都热了起来。
达辛说：“原来只是这个问题。我没必要隐瞒，反正到了明天每个人都会知道这件事。莱克格斯杀死了国王，我们正在追捕他。”
“莱克格斯？”听到这个名字，厄诺斯困惑地重复，“你确定吗？”
他的眼里是纯粹的疑惑，似乎与他手中掌握的某些信息不吻合。
达辛决定打消他的动摇：“没有绝对的确信，我敢随便追捕奥利金的大祭司吗？”
如果用这句话反问任何国王身边老奸巨猾的臣子们，他们一定会冷笑着说，国王薨逝的夜晚，什么丑陋的事都会发生。但厄诺斯稍想片刻，只是问：“就他一个人吗？”
达辛的瞳孔微动了一下。厄诺斯在怀疑什么？作为一个神职，他能察觉到的不对劲恐怕与法术有关。说不定是巫术！那两人从棺材里凭空消失了，难道是因为巫术！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达辛深吸了一口气。为坎贝罗家族请来那三个巫师的正是他，他对那些巫术了解一二，他更了解的是这些神职人员有多痛恨巫术。
难道莱克格斯的那个同伙竟是个巫师？那简直是天赐良机，都不用他们费劲去诬陷他，奥利金的大祭司私下结交巫师，这罪名就这么坐实了！
“不，根据圣堂外的脚印看，他有一个同伴。”达辛表面平静地说。当然，就算他不说，一会儿厄诺斯也会从留守的人嘴里听到这个事实。
话音未落，达辛看到厄诺斯站了起来。他一身雪白地矗立在肮脏的牢房里，仿佛黑夜里的一颗月亮。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厄诺斯重新来到圣堂，站在了盛放圣灰的石棺前，要求跟来的侍从打开石棺盖。他一寸一寸地检查，在棺盖的背面看到了一抹模糊的焦黑痕迹。他低下头，仔细嗅了嗅。闻到了恶魔之血独有的腥味。
有巫师来过，而且将恶魔的血涂抹在了盛放圣灰的石棺里，并在厄诺斯用生命守护的圣堂里施展了巫术。这种羞辱堪比侏儒小丑往国王的枕头上撒尿。
厄诺斯抬起身体后，同行的侍童看到他流下了两行热泪，都大惊失色，险些失手砸了棺盖。
厄诺斯吩咐他们盖上棺盖。他们看到他跪了下来，一个侍童赶忙去拿来了软垫，但没敢递给厄诺斯。厄诺斯摸着心口，低着头，对石棺前的天神像哭泣忏悔。他的两侧是奥利金历代皇帝的骷髅，但他的眼里只有这座温润清丽的天神像。
厄诺斯回到地牢时，达辛还坐在原地——他被这么五花大绑着，想挪动也困难。
看到厄诺斯的表情，达辛欣喜地想，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莱克格斯那只狡猾的狐狸要输了。
厄诺斯径直走到牢房角落，试图单手提起那粪桶，脱手后，又搭上了另一只手，将那粪桶举起来，摇摇晃晃走到达辛背后，将粪桶扣到了他头上。
达辛眼前一黑，整颗头先是感到一股凉意，待得那凉意涌到脸上，才闻到了那股陈年恶臭。这位坎贝罗麾下的副将，自己也是贵族出身的年轻人浑身都浸润在了他人的排泄物中，震惊得半晌反应不过来。
他低下头，乱晃着脑袋，把那个粪桶甩到了地上。他的双眼都被糊得睁不开了，连嘴唇都沾上了粪便。
厄诺斯：“肮脏的人只配与肮脏为伍。”
达辛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他顶着一头粪便，尝试睁开眼睛，费力地说：“我倒是要求教一下，神官大人，是天神交代你这样对待一位无辜的人吗！”
厄诺斯：“如果你是无辜的，我愿意受到同等的处罚。”
说着，就转身准备离开。达辛心想糟糕，他一定是获得了什么新的信息，究竟是什么，一定要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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