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甥，你还真是傻的可爱。”陶竟颜心知此刻提出这个称谓，无外乎是寻衅滋事，一时感动之后，更多的是狐疑，“有没有人说过你和之前不大一样？”
并非他疑神疑鬼，只是人心叵测，即使燕复饮此刻的想法是真，也不保证日后与他刀剑相向的决意是假。
尤其是在知晓一些过往是非后……人是会变的。至少陶竟颜就变了很多。
燕复饮的心思，他赌不起。
几月不见，燕复饮的处事就与从前大相径庭，横看竖看，始终觉得不对劲。
是了，从醒来看到这人躺在身侧开始，就有哪里错岔关节般。当时是他受惊过度，自乱阵脚，等到缓过神，才觉得处处透着诡异。
“最近常有人这么说。听闻死里逃生的人，常常会性情大变，我认为是好事。”历经生死，才能看透一些事，“你不想说的事，我便不问。”
傻的可爱，那便傻的可爱罢。
从前觉得举足轻重的，或许没有想象中重要，而那些近在咫尺险些失去的，他终于懂得要牢牢抓在手里。
燕复饮的话中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深远，沾了几许莫测的情愫。
一个是死里逃生，一个确实死而复生，陶竟颜只觉得讽刺。
再走一世他还是学不会超然物外，傻子似的一头扎进这口浑浊染缸里。
也许他真的掉臂不顾离开燕家，梧秋不一定会为泄愤恨，如威胁所言拿燕复饮开刀。这么一来，反倒还燕家一世安宁。
说是放不下，不知道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那点龌龊心思。
“你不问我自不会多说，机会仅此一次，往后你再好奇，就自己想吧。”等他再想问时，也该到了他百口莫辩的时候。
一通你来我往，陶竟颜觉得疲惫。
忧烦事常有，郁郁填心头，心堵成不了食饭，肠肚切不可空留，还是做做料理，排解排解心情。
余光乜斜一眼干瘪的野兔，陶竟颜在心中默想除开兔肉的菜谱，向屋内走去。
燕复饮不明白陶竟颜身上到底背负了什么，只知道他很累，累到不愿多言。如果放任他离开，那些压在他肩头的东西，就永远只能一人担起，不叫自己看见。
眼睁睁地看着陶竟颜走开，燕复饮一阵心悸。
“小舅舅！”不及细思，不再挑拣方法，能引起对方注意便好。
大概燕复饮以为自己喜欢他这么叫，才刻意讨好。
陶竟颜觉得好笑，于是真如他所愿，停下步子，且看他说什么。
燕复饮解释道：“二叔说过，那毒出自西江邪教——三神教护法之一的梧秋之手。”
也许言之有理，让陶竟颜知晓燕家立场，就不会在“燕家”和“陶竟颜”之间划出分界线，将属于燕家的“燕复饮”拒之千里。
“不是我制的，还不能是我下的？何况我和梧秋住在一块，关系匪浅，你就不怀疑？”陶竟颜真想叱一句，燕复饮这什么破逻辑，见过为人开脱的，却没见过这么拙劣的。
还好他没在正道那帮人面前用这个理由，站不住脚是其次，被抓住论点反驳，小心杀得你片甲不留。
兴许是疲于攻心，又或许是饥肠辘辘，陶竟颜不再被前世的记忆压得喘不过气，有了取笑燕复饮的心情。
燕复饮听他的用词，神色竟是一变：“关系匪浅？你们是什么关系？”
陶竟颜被他反问得一愣，刚才他一番话，重点在这里吗？
他和梧秋的关系，或者说陶家和三神教的关系，在燕府里外都不是秘密。多年前的大战死伤过于惨重，大家不愿提及，因此讳莫如深。
“我爹也是三神教的一员。”也是梧秋的暗恋对象。这条与正事无关，陶竟颜隐去不谈，想到梧秋一口一个老大，他就想替亡父来个大义灭亲。
他爹要是还在，没准早就将这个混世魔王捶扁拍平，哪里还能由着他闹到……闹到前世那般惨烈。
燕复饮听过，应过一声，凌厉气势也缓和下来。
陶竟颜不禁想，他和梧秋除去这层关系，还能有什么关系。
燕复饮无心在梧秋的话题上多做停留，继而道：“你若是要对我下毒，何必费事。”只要是陶竟颜给他的东西，他都不曾怀疑，可谓破绽百出，如此大张旗鼓的做法，与下毒之隐秘自相矛盾，等于贴上标识与旁人说陶竟颜就是犯人，刻意得蹊跷，何况……
“你不会为了给我下毒，糟蹋几个时辰的心血。”何况陶竟颜对料理看得极重。
这番说辞，陶竟颜一时间无法反驳。他还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退一万步讲，他有心对燕复饮下毒，要下在辛辛苦苦折腾好半天的醉鸡里……根本是令人发指的兽行。为害人毁掉精心炮制的料理，陶竟颜完全无法理解这类扭曲行径。
一码事归一码事，怎么听燕复饮所言，好像在陶竟颜心中，害他性命还比不过一份料理？
至于么……那份醉鸡还不是给他吃了。
陶竟颜脑子中奔过乱七八糟的念头，恍惚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你刚刚，说了他的名字？”陶竟颜骇然，“他许你说他的名字？”
燕复饮不明所以，诚实道：“你也说了。”
“我……”陶竟颜心下一惊，对，他是说了。
三条誓约之一：不能提及梧秋的事。
前一世他没少为这条霸王条款吃亏，要不是后来蛊术被破，他一生都不能道出“梧秋”二字。之前拐弯抹角地打听，旁敲侧击地套话，即是为规避蛊虫作祟。
现在不仅燕复饮提到梧秋，连他这个确实被下过蛊的人，也脱口说出梧秋的事，并且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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