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他的行为举止还要自己外甥教了？都说过好多次，别以为一句小舅舅就等于免死金牌！
想归想，陶竟颜没将这句话摆到明面上来。
嘴上只道：“废什么话。在我看完信之前，站在那儿别动。”
燕复饮依言站定，一动不动，看上去异常乖巧。
和梧秋混过就没有乖巧的。信中肯定有他想知道，面前这人却不想告诉他的事，真要乖巧，就该赶在他生气之前主动上报。
陶竟颜瞄燕复饮一眼，抹去枫叶上的南瓜籽，拆开信封。
信纸叠的规整，并不像梧秋的会做的事。
铺平展开后，潦草的字迹映入眼帘，第一句就被涂得乱七八糟，修改的痕迹明显不说，还将别字打上一把大叉，改写为照旧错误的同音字。
这倒符合梧秋那文盲的做法。
接下来的内容却和第一句截然不同，字形疏朗，正倚交错，与陶竟颜在燕家见过无数次的心法字帖相仿，工整之余用词简洁明快，不缀繁冗，其出处，不言而喻，自然是那个每晚临帖后还能吃上他料理的人。
随着纵列的文字句句入心，陶竟颜不由自主地用上力气，十指扣紧，好好的信纸被皱作一团。
阅至末尾，陶竟颜终于抬头，摇晃手中破败的信纸，一时看不出情绪：“你们挺能干的。”
然后他将信纸按照原本的折印重新叠起，仿佛已经毫不介怀，眉眼间一片柔和。晦暗不明的眼底罩着一层疏离，隔着雾霭辨那霜花似的，看着虚幻，冷意却蚀骨。
燕复饮明白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在燕家委曲求全多年的人，即使多年没露出这样一面，也并不代表他真的没有脾性。就像如今，越是隐忍不发，越会爆发得彻底。
不善言辞的人不知道如何安慰，有些低声下气地唤道：“小舅舅……”
“别叫我小舅舅，我罩不动你这么厉害的外甥。”是气话，也有几分真。
两人间舅甥的称谓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关乎仅有两人心知肚明的约定。
燕复饮沉默半晌，却道：“也好。”
他并不喜欢小舅舅这个称呼，这件事上划开距离，也好。
陶竟颜没想到他会满口同意，先是一愣，随后冷声道：“既然我们身上都没有被下蛊，不如各回各家。”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打扰，各自安生。
机关算尽，不料这一世梧秋竟然没走出窍要一步。
梧秋绝不可能放弃那个计划，难道说他找到不使蛊就能成功的方法了？
不，不可能。陶竟颜心乱如麻。
“燕府也是你的家，要回去，我们一起回去。”燕复饮漆黑的眼眸中透出某种执拗，细看其中，会掘出瘆人的深邃。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指望能被你们燕家善待？”无心其他，陶竟颜没能看到燕复饮异样的眼神，满脑子都是下任家主天真到这个份上，燕家未来堪忧，“你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说是随我而来，你家又会怎么看？”
燕更生和梧秋敌对多年，双方相会便少不了刀光剑影，生死殊斗，梧秋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只要家主大人一回来，他和梧秋的往来定然纸包不住火。一个与三神教余孽纠缠不清的陶姓后人，怎么可能再迈进燕府一步。
燕复饮待在这里，尽管性命无虞，但其中原委着实难以辩解。陶竟颜甚至想象得到，那些流言蜚语会作何歪曲。
年轻有为的燕家下任家主，被歪门邪道的祸害灌下迷魂汤，弃家业不顾，一意孤行随三神教妖人而去。
“不会，二叔下过令，燕家不会为难于你。其中曲折，等他捉了梧秋回来，再当众还你一个公道。只要，你愿意……”
就怕他不愿。
他的小舅舅应当是不愿了。
燕复饮双拳紧握，筋骨泛白，他在紧张。
那封信是他亲手所书，梧秋口述的字句皆是诛心，那时他以为自己想得通透，做足了心理准备，不曾想临到头，他依旧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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