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遂州东城。
钱多多大食楼最近来的生意，那是叫一个直线性的直往下滑。
这原因说来也惭愧，借助他们店里伙计孙七之口，简单概述一下：钱多多大食楼，就一个字，坑！两个字，贼坑！！
当初食楼开业之时打出的招牌。
这片街的人都知道——君上吃过的都说好！
可如今开业至今也有月余。经大众口口相传之下，约等于是街坊邻里们、整个遂州城内、连同附近村镇县郡十里八乡的人们，大伙全都知道了——
咱们南国君上亲封的钱多多大食楼……是家不折不扣的大黑店！！
一根青菜卖价二两银什么的且先不提，但凡客人进门来稍踩下他们家的地板，留下只脚印儿，就要赔偿店里面的‘清洁费’。此外还有碰到桌角椅凳的‘折旧费’，劳烦小二的‘误工费’、‘服务费’，借用茅厕的‘出恭费’等等之类。
林林总总，数不胜数，防不胜防。
稍不留神，便就能黑到你连底裤都不剩的那种。
遂州万千百姓皆都私下骂曰：
呸，辣鸡食楼！
啊不对，应该是：呸、辣鸡昏君！！
夏汀浔这厢随某人闲转悠到这菜市口上，看到就是这么副光景：门前冷落无车马，伙计闲置无所事。
君浩瞧着面子上可就不大好看了。
“呵，这今儿都是放假呢？”
一声冷笑，当即惊得店门口处站着打盹的迎宾伙计孙七都闻声抬起头来。神色紧张，手足无措，匆忙间正欲跪地行礼，却被君浩出言拦住，“进店说话。”
……
东门丹最近来则有些烦躁——
“侯爷，这处查抄之后，应该就无甚大碍了罢？”
遂州城南，郊野村镇这片三教九流并乱民贼匪共聚的地盘上。某座外观看似相当普通的农家小院门前，手下副将郑光快步上前来扶拳禀报道：“这遂州城表面看似风平浪静，不查还不知道，认真查过，这两年来，那永昌叛逆在此…竟有这般的疏漏…”
隔墙院中的高树上，靡靡夏蝉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东门丹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积郁已久的不适，冷声问道：“何氏父子几人，可有抓到？”
“属下等带人将这院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包括周边街巷数道，通通都查抄了个遍…”郑光摇头，“叛党虽有，却唯独却不见那何氏逆贼的下落。”
顿过了下，又提道：“想来应是提早得到风声，早已转移藏身之地，不知去向了罢。”
“也罢，也罢。”
东门丹难得阖眸轻叹。
原地踱过几步，便抬手令道：“叫弟兄们清点好近来所得，登记造册，所有叛党逆子，一律重镣加身，转交由州郡府衙他们审理。至于说…收拾收拾，先回去罢，也算是能…给他一个交代。”
郑光点头应是。
待他转身离去后。
东门丹却莫名有些晃神儿。
记忆里——明明是在冬日，却有着那般的和煦温暖的阳光，直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东门，你可愿继续助我？”高台之上，那位曾经朝夕相处，熟悉到仿佛只需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儿，便准保能够猜测出来他心中所想所要的少年。此刻却是一身的华服冠冕，眉宇之间，掩抑不住的飞扬。
“你若愿意留下，那我便将这南国上下总领兵要的权职交付与你，从此以后，便就公忠体国，尽奉御前，也算承袭你东门侯府一脉的荣光。若真想要山高水远，去寻一处桃源，或开间酒馆，或种几株桑麻，那我也不多留你…”
“侯府？”
他不免有些诧异——
先前父亲在时的东门家，虽说同样荣光无比，却也不过只是总领宿卫军将的要职，并未曾有……
“哎，难得咱们都‘改朝换代’了，不与你多升个官儿可怎么说的过去呢？”听得那人颇为无奈的摇头，嘟嘟嚷嚷着抱怨说道：“再者说来啊，有所谓是王侯将相，往前再进…唔，想想倒还真是这‘侯爷’之名，更能唬得住人罢？”
“十年来的路都走过去了，臣又有何辞？”
他立于阶下，便单膝着地，笑了笑道。
冬去春来，轮回一年。
一年，又是一年。
当城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落下，遍地青绿鹅黄也就重新染遍了郊野。
市井之间，那些似乎永远也闲不住的吃瓜群众们嘴里。
不知何时却传出来了——
景君昏庸。
他坐于街边的酒家桌前，摇头，笑了笑道：
“前朝作乱近十余年，弊祸多端，岂是一朝一夕便能完全扭转？”
“还沉醉在当初新君登基的美梦中呢？”
酒坊掌柜的小老头儿也就笑话他说：“公子何不认真的想想，为何当初君上刚登基之时，明明当时官景民情更为腐败、也更为溃烂，但却并无任何人等敢在明面上骂的出口？”
“怎么反倒是现在，骂他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东门丹喃喃不解。
他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为何明明比起前任暴君的对面老何，惩恶贼，抑奸佞，谨痒序，明德政，轻徭役，薄赋税，修河工，积仓廪…明明他们已经尽力做到不错……
可是满街百姓们还是在骂。
甚至还比以前骂的更为凶残，更为难听。
直到不经意间的某天。
待他踏进那座囚笼似的巍峨金殿中。
一如先前那般，
“东门，这并非是你我的问题，而是这世道，这局势、我根本无能为力。”汉白玉铺就的长阶上，四下雕梁画栋所映衬出来的少年，依旧是一身华服，面上却格外的颓废与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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